堂上,高悬着一幅画像,画中那人一身灰袍广袖,面容清癯,双目有光,右手执一支乌木毛笔,左手拈着一张黄色符纸。
“这位是我的师父铁画先生。”宋可贞言语中带着一丝怅惘。
孙启诚心诚意地叩了九个头。
“当年铁画先生不见踪影,或许是去往海外,杳无音讯。如今我也要踏上这条路。”
“先生?!”孙启有些惊疑。
“大约半年之后,便是出海之日,这一百多日里,我的功夫你能学多少,便学多少。”宋可贞说道,“起身。拿起刻刀。”
孙启依言而动。
“记得第一方印吗?”
“铭记在心,岂必局束为人靰。”孙启有些疑惑,却还是老实回答。
“意与古会,以意带刀。”说着,宋可贞运指如刀,切向孙启的手腕。
孙启一惊,拿刀的手却不自觉顺势而转,刀身迎向手指。
“来得好!”宋可贞眼露精光,手指运转飞快,虚虚实实,如三张网一般团团围住。
孙启左支右绌,手却是一点未停,不断冲击着“指网”的薄弱之处,他不知,宋可贞刻这方印本就是以诗意为基,章法、刀法、字法莫不如是,如今以手指作刀,运指入网,就是为了逼出这股不受局促的刀意。
荀子曾言:“真积力久则入。”孙启在不停歇的篆刻中,将此中奥妙都学到心头,欠的就是举一反三,以刻印之法化为杀人之技。
如今,也快要成了。
孙启手腕最后一转,化守为攻,宋可贞便顺势收手,难得笑道,“好!好!好!”
“先生,这……”孙启也有些惊喜,他总念着学武,后来找到如今的地方,终日刻印,本将那念头抛在脑后,怎么知道今日无来由学会一门武艺。
“这刻印之术是我一生最大的骄傲,以画符之术入印,以刻印之术入刀,自问不辱没铁画先生了。”宋可贞笑道,“你已窥见堂奥,还差得就是练气之法。”
孙启十分敏感,捕捉到几个词,问道:“符术?练气?”
宋可贞楞了一下,一拍脑袋,“真是想当然了,竟忘了你还不晓这些。”
说着,他解释道,“相传远古圣人,观天文,察地理,觉知诸天之隐韵,于是凝虚无之妙气,化而为文,假借天地之力,此是所谓的‘符’。用符之人,则称为符师。”
孙启感觉有些熟悉,便问道:“是否有称为咒师的?”
“你知道咒师?”宋可贞有些讶异。
孙启便一五一十地将城外经历说了出来。
“倒是巧,那女子叫林宜修,是王家的人。便是那女子邀我一道出的海。”
孙启结果玉佩,问道,“先生总说要出海,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宋可贞解释道:“原因待会儿便说。我们继续说所谓的‘气’,无形无质,在天地之先,不涉肉身。”
孙启有些疑惑,“那按先生所谓,此‘气’在天地先,不涉肉身,我们又如何去炼呢?”
“诚然。此事铁画先生也曾说过。”宋可贞有些出神,回想道,“我们所炼之气,乃身中气,身外气,并非是那形而上的元气。不过他常鼓励道,下学而上达,积土成山,未必不能见得大道……”
沉默了一会儿,宋可贞出声道:“以我所知,修炼眼前有三大境界,不可躐等而升,只可盈科而后进。分别是筑基、结符、得药。虽是三大境,各自底下却仍可分。筑基由前到后,分为三境:炼肉、炼骨、练气。所谓结符,乃是符师所独有,结符于意海,以天地之文炼神,所结之符越合道,则神越凝。其下我也不清楚有多少境,因为我结了第三次符后,此方之气便不足以支撑我再凝符文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是我为何要出海的原因,此方天地如同牢笼,你明知道前方该有一条路,但却怎么都迈不过去,再联系以往书中的记载,几乎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推测,海外更有广阔的大洲。”
“那么咒师也是如此境界吗?”
“咒师,不同于符师的结符,他们结的是‘咒’,以‘咒’来炼神。其实咒和符,一个人是可以都掌握的,只不过有主次之分罢了。”
“这世上便只有咒师和符师吗?”
“不,也有其他的,只不过他们结的是‘丹’,唯有祝师和符师,各成一统。”宋可贞说道,“你日后行走世间,便会知道了。现在,我先教你食气之法。此法名叫‘噏月’,凡月初出时、月中时、月入时,向月正立,不息八通,仰头噏月精八咽之,令阴气长。另有一法名为“服紫霄”,坐忘握固,游神耸头而出,钻屋直上,到彼天边,引紫霄而来,直下穿屋,而从头上入内于腹中,常含紫气,随神而来。这两种修法得配合而行,不然则是‘孤阴不长,孤阳不生’。”
他继续解释道,“唯有气绕周天,方可走入筑基第一境,方可算入流。”
“那先生,弟子如今算哪个境界?”孙启对自己突飞猛进的武艺有些错觉。
宋可贞哑然失笑,“你啊,还没入流。只不过有些外家功夫,不过,也不迟了。你回去练出气后,便教你如何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