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照得人心浮躁,汗水岑岑。天星宫的徒众们顶着烈日而立,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他们虽是习武之人,但这样的暴晒却还是吃不消,渐渐开始有人站立不住而晕倒。
越来越多的人中暑倒地,身旁的人却没有一个上前去扶起倒地的人。这是上面传下来的训练任务,谁都不敢插手旁人的事,能顾好自己便是万幸。
终于,宫内传来了解散的号令,他们这才放松下来,扶起身边晕倒的同伴,准备回房休息。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雷鸣,暴雨跟着便落了下来。
气温顿时降了下来,中暑的人们感受着暴雨的洗礼,身子的不适也缓解了许多。这场天降甘霖仿佛是老天爷的恩赐,洗去了人们心头的不快,也冲刷掉天星宫内外积累的灰尘,祛除那些仍缠绕在宫墙内外的陈旧气息,重焕崭新生机。
阳君站在麒麟宫内俯看着宫外站立的宫人,像一个主宰一切的君王一般,现在这天星宫归他掌管了。
半个月前逆流和天星宫的那场大战令天星宫元气大伤,原来的四宫宫主和二十八星宿全部被杀,天星宫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关键时刻阳君站了出来。
阳君借着父亲阳烈积日的威望迅速收拢人心重新整合天星宫,没有了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位宫主和二十八星宿这些天星宫支柱力量的反抗,阳君没费多少力气就完成了对天星宫的重整。
因为阳烈身体有恙,天星宫的宫主之位最后落在了阳君头上。
虽然此时天星宫的主要力量都被逆流清洗得差不多了,不复昔日辉煌,但天星宫的根基还在,只要阳君用心经营,天星宫卷土重来也不算太难,至少比阳烈东山再起创建天星宫简单得多了。
在阳君接管天星宫这半个月里,他只做了一件事,便是对天星宫徒众的忠诚度进行考验。
这场烈日下的暴晒便是考验之一,他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方法,只是为了告诉每一个天星宫门人,他现在是天星宫唯一的宫主,所有人都得听他命令行事,没有他的命令,身边人就算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也不能有任何异动。
经历过一再的内乱和背叛,天星宫的确需要一位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宫主来执掌大权。经过了半个月的训练调教,天星宫门人现在已经唯阳君马首是瞻,阳君对此十分满意。
虽然损失了绝大多数的战力,但现在天星宫完全在他掌控之中,他成了最大的获益者。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落容、青龙等人争个你死我活,笑到最后的却是远离纷争的阳君,运气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好气派啊!果然有一宫宫主的气势。”方默悠然开口道,他来到大殿前已有一会了。
“还是方叔叔你教的方法好。连日的折磨打掉了这些人心头的不服气,现在他们心中除了敬畏,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阳君笑道,这训练徒众的方法原是方默替他想出来的。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剩下就看你自己了。天星宫是你父亲的心血,你要好好经营,别辜负了他。”方默道。
“我会努力的。”阳君点了点头,听到方默提及父亲,他顿时换了个话题,道:“你去看望我爹了么?”
方默点了点头,叹道:“还是老样子,不能说话。身体要恢复原状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除了静静调理,看来也没别的方法了。”
阳君脸色顿时有些黯然,“你都无能为力,看来是真的没法子了。”
半个月前阳烈身体情况突然变得恶劣,后来虽得到应不悔的医治但为时已晚,应不悔只帮阳烈保住了性命。
因为救治不及时,导致阳烈中风瘫痪,舌蹇不语。此后半月方默和阳君找了许多名医替阳烈,但中风这种病医治起来十分麻烦,也没有什么速愈的方法,只能慢慢调理,主要还看阳烈自己的毅力。
“你也别灰心,师兄他一生坚毅果敢,当年断腿都能东山再次,这次也一定可以化险为夷,重新恢复的。”方默劝阳君道。
“但愿如你所言吧!”方默收起不快,转而笑着对方默说道:“今天是给你饯行的,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了。酒菜我已命人备好了,咱们这就去吧。”
“不必了。”方默摆了摆手,道:“我这次来不是向你讨饯别酒喝的,除了当面和你道别外,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说着方默拿起藏在袖中的离人剑,轻轻抚摸起来。
“这把离人剑跟了我近二十年,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如今我已决意归隐山林,今生再不复出。这把宝剑是属于这个江湖的,不该随我一起归隐,所以我得为他重新寻个主人。”方默手腕轻抖,剑锋一转,他捏住离人剑的剑刃把剑柄递到阳君身前,“你是我和师兄的传人,这把剑交给你最好不过。”
“我?我可以么?”方默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可以。从教你练武那一刻起,你便是这把剑的传人了。”方默道;“不过你可要小心点,觊觎这把剑的人很多。应不悔肯定会为了这把剑找上你,你可得小心应对。如果实在保不住,也不必太勉强自己。”
方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阳君没有理由再去拒绝,他点了点头,毕恭毕敬地从方默手上接过离人剑,肃然道:“我会全力保住这把剑的。”
“好了,我要做的都做完了。咱们就此别过,你和师兄好好保重!”方默转身便走,阳君留他不住,只能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
等到再也看不见他,阳君这才转身回到大殿中心的宫主宝座上坐下,拿起手中的离人剑仔细端详起来。
据说这把剑曾搅动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无数江湖豪客为这把剑送了性命。现在这把江湖闻名的神兵就握在他手中,他却没感觉到有任何神奇之处。
一把剑就算再怎么锋利,他始终只是一把剑罢了,剑是工具,为了工具而牺牲性命,这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剑之信仰?又或者说只是单纯的愚蠢罢了?
要是让阳君回答,他的答案肯定是愚蠢。他也学剑,但剑只是他手中武器,武器随时可换,让他为了一把剑而牺牲太多,他是不愿的。
方默如果希望这把剑在阳君手中发扬光大,恐怕他就选错人了。这把剑不会在阳君手上停留太久,他正好用这把剑填补上最后的空缺。
“这把剑果然落到你手上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笑到了最后。”一个老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阳君转过头去,发现应不悔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后。
阳君对应不悔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他笑道:“这还得多谢应老爷子您的帮助,要不是你杀了青龙等反抗力量,我又怎能入主天星宫。”
“不必谢我,这是你赢来的。”应不悔看着阳君,眼中满是复杂神色,“为了这宫主之位不惜拿自己和父亲的性命来赌,有这份魄力在,你不赢谁赢?”
“欲成大事,必有取舍。这道理老前辈你又岂会不明白?”阳烈笑了,笑的很得意,此时没有其他人在,他可以摘掉伪装的面具,将心中赤裸裸的欲望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阳君能在最后成为天星宫的宫主,靠得根本不是好运,他早在暗中布好了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中间不知使了多少心眼和手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场捕猎大戏里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都在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捕杀猎物,黄雀自然也不例外。
阳君从小立志长大要做个镖师,不是他觉得镖师多么了不起,只是从母亲和方默那里听到许多关于父亲保镖的事迹,由此心生向往。
他想成为镖师,完全是为了追随父亲的脚步。
后来被父亲接到了天星宫,看到父亲放弃镖师这个职业后重新创造出的辉煌事业,他的心思也就跟着变了,不再以镖师为自己的目标。
从那时起,他就不再是当初的淮安小镇里那个单纯少年了。在亲身体验过天星宫宫主拥有的那种生杀予夺大权后,对于权力的欲望便在阳君身上觉醒了。
他本该是天星宫的少主,等着父亲把属于宫主的权力传承给他。可沈落容和青龙的夺权,令他拥有的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像一个从美梦中惊醒的人,除了失落什么也没留下。
品尝过权力美味的人是最难对权力说放手的,尤其这权力本就属于自己,却突然被他人夺走,那种不甘滋味足以令任何人改变。
变得冰冷绝情,变得狠辣残酷,变得不择手段。
从逃离天星宫那刻开始,阳君就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怎么铲除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和二十八星宿这些反抗势力。
他见到了方默,又目睹了方默和应不悔的赌局后,一个利用逆流和方默铲除天星宫反抗势力的计划便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了。
他见应不悔对方默手中的离人剑志在必得,于是主动找到应不悔,与应不悔打赌。
他以自己项上人头做赌注,打赌在一个月内,方默手中的离人剑必定落到他的手中,只要应不悔在这期间按照阳君的吩咐行动,届时阳君可以把离人剑送给应不悔。
若是一个月后阳君得不到离人剑,赌输了他的人头便归应不悔。
应不悔是天生的赌徒,有这种赌局自然不会放过,他当即就答应与阳君对赌。两人赌约达成后,阳君要求应不悔暂时离开,应不悔便按约定听他吩咐暂时离开了。
应不悔离开后是阳君计划的第一步,跟着第二步便是逼方默入局。
此前方默已经拒绝了阳烈的联手请求,阳君十分了解方默的性格,知道强逼和软求都是行不通的,要让方默改变主意,必须有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