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悔再次捡起地上的骰子,对阳君道:“我们也别玩那些花样了,就赌大小好了。”阳君也不敢反驳,应不悔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应不悔躬身朝地上做个拂袖动作,周身的白玉石板顿时全被掀起,连带着石板下嵌着的磁石也被仍出去老远,露出一块粗糙的地面来。他把手上四个骰子中的两个扔给阳君,道:“我数到三时我们同时扔出,你是赌大还是赌小?”
阳君知道这回怎么也做不了弊,完全靠运气了,他深吸口气,道:“小。”
应不悔道:“我便赌大,废话不多说,直接开始吧。一……二……三。”
阳君闭眼把手上两个骰子扔了出去,他的性命现在就由这四颗骰子决定,就算他再想冷静此时也不禁心跳加速,全身气血直往脑门涌去。
等到骰子在地上弹跳的声音停止了,他才缓缓睁开双眼,朝地上看去——五、四、五、二,十六点大,他输了。
巨大的失望感一把攫住了阳君的身心,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口中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五脏六腑都在疯狂翻涌着。
他费尽心思,机关算尽,最后却输给了自己的运气。难道这便是命中注定?
应不悔赢了,他却并不怎么高兴,眉头微微皱起,低声呢喃一句,“竟然连输给他三次么?”
他朝阳君慢慢走了过去,阳君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也不逃了。
既然明知必死,不如坦然接受,至少保留最后那点尊严。心中虽然如此想了,可阳烈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面对死亡,谁又能从容接受?
应不悔走到阳君身前,他拿起阳君手上的离人剑,缓缓把剑架在了阳君脖子上。只要他轻轻一挥,这位刚成为天星宫宫主的年轻人就不复存在了。
可这一剑终究没有落下。应不悔收回架在阳君脖子上的剑,只轻轻说了一句,“小子,算你幸运,有个好叔叔。”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他退了几步后跟着又道:“方默让我告诉你,藏心不是单纯的隐藏心中诡计,镖师除了要会运用藏心之术,更重要的还是要懂得守心。过度的隐藏只会让人变得偏隘,好好守住自己的初心,别被这江湖的名利浮云蒙蔽了方向。这是他能教你的最后一课了。”
说完这些话,应不悔转身便走,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良久后,阳君才如梦初醒般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的脑袋还在,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他竟就这么走了?不取自己性命了?应不悔临走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又把方默牵扯进来了?
阳君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同时,脑中也闪过了许多疑问,方默和应不悔都离开了,他脑子里的这些疑问再也找不到人解答,也许将困扰他一生。
不管怎样,他始终活了下来,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银屏山后山绝壁前正站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正朝悬崖下凝望着,此时天高气爽,云雾散去,正好可以一窥崖下山谷全貌。
一缕白烟从谷中缓缓升起,看到那缕白烟,方默终于放下心来。他与应不悔约定好了,若是燃起黑烟便是应不悔赢了,若是燃起白烟则代表他赢。
现在白烟升起,与应不悔的赌局又是他赢,他也不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应不悔了。
三天前心月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阳君怎么布局夺得天星宫宫主之位的阴谋告诉了他。
心月狐作为二十八星宿之一,本该在逆流和天星宫的冲突中就死了,因为方默的闯宫偷袭,被藏在灌木丛中的心月狐反而死里逃生。他不仅死了逃生,还从阳君那里听到了整个事情隐藏的真相。
方默获得天星宫宫主之位当天夜里,也许是太过兴奋了想找人分享自己的胜利,所以他在阳烈的病榻前向着中风的阳烈讲述了自己的全盘布局。
从怎么与应不悔约赌,怎么让方默入局,怎么使诈让方默赢得与应不悔的赌局,以及到最后打算怎么夺去方默手中的离人剑,每一步都说得清楚而详细。
阳君知道中风后的阳烈口不能言,曝光自己布局时完全不担心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向阳烈讲述的同时,在宫外寻找出路的心月狐正好用他那惊人的听力,把他的讲述一字不差地听了过去。
心月狐逃出麒麟宫后,他觉得自己是因为方默才活下来,虽更多是出于巧合而并非有意,但毕竟是方默救了他。所以心月狐第一时间找到了方默,把从阳君那里听来的一切都转述给了方默。
这些话正好消除了方默心中一些疑问,阳烈的身体状况怎么会突然变差,应不悔怎么会突然不告而别,这些问题都有了个合理的解答。
他当时便知道心月狐说的是真的,是阳君在背后算计着一切。
这孩子果然聪明,几个月前才教他的藏心之术,现在就能熟练使用了。
他心思藏得如此深,方默这样的老江湖都没看出破绽,如果不是心月狐亲耳听到,谁会相信这许多事情的策划者,竟是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年?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那个青涩单纯的少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角色。
从阳烈到沈落容,再到如今的阳君。江湖这个大染缸,终究还是把投身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浸染得变了颜色。
知道了真相,方默完全可以就此离开。但他还记着自己对师兄的承诺,要把阳君养育成人。他这一生把承诺看得极重,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全力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