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藩王及其家眷无召入京，是何罪？”永显帝漫不经心的转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淡淡问道。</p>
于丹青抿了抿唇角，沉声道，“死罪。”</p>
“那你还敢出现在朕面前？”永显帝冷笑。</p>
于丹青直起背脊，无畏的迎视他，“儿臣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入京一趟，且，儿臣自认，能够将功抵过。”</p>
“将功抵过？”永显帝挑了挑眉，“什么样的功，能抵死罪？</p>
“助父皇一统天下。”于丹青一字一顿说道。</p>
“嘶！”福万全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p>
永显帝唇角牵起一笑，眼眸却冰如寒潭，“就凭你的命格吗？”说罢，冷笑三声，突地站起来，双手撑在龙案边沿，居高临下的逼视她。</p>
于丹青登时有种头皮发麻的危险感，此刻的他，完全诠释了何为帝王之威，饶是她早已做了心理准备，面对这样强势的威胁，还是没忍住咽了下口水，眼神闪烁一下，然后才力持镇定的继续与他对视。</p>
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退缩。</p>
唐若男遭的罪都是因她而起，还等着她去救，她必须尽快说服永显帝，她必须让他看到她的利用价值。</p>
“天定凤命，一统天下！你，到底是助朕，还是助谁？”永显帝咄咄逼人的质问。</p>
于丹青手心突地汗湿一片，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p>
她用力捏住掌心，定了定神，面容绝决，字字铿锵，“您是一国之君，能够一统天下的自然是您。所谓命格，不过是以讹传讹，儿臣不信天，不信命，更不信那所谓命格，儿臣只信事在人为，只信实事推动社会前进，而非天意抑或某一个人的命格就能改变社会。儿臣所说的助您，绝非凭那一个虚无缥缈的鸟印，而是凭能够摧毁敌人千军万马的武器。”</p>
永显帝眸色浓沉的注视她。</p>
片刻后，冷硬问道，“哪种武器？”</p>
于丹青深吸一口气，伏地磕头，“请父皇恕罪，如今尚在研发，请恕儿臣暂时无法告知。儿臣以项上人头向您保证，武器一旦研发成功，儿臣即刻将配方和成品全部呈献给您。儿臣只有一个请求，请您护王爷和儿臣一世安稳。”</p>
永显帝看着她，未置可否，缓缓坐回宝座，道，“先处理程少夫人的事。”</p>
于丹青心弦微松，忙趴伏在地上道，“是，儿臣遵命！父皇，程少夫人母子命在旦夕，能救她的兴许只有赵神医。儿臣恳求您，恩准儿臣随赵神医前往程府！施救完毕，儿臣即刻入宫，任凭父皇处置！”</p>
永显帝看向她头顶的目光，再次充满审视，嘴里却淡淡道，“准。传赵神医。”</p>
福万全忙弓身应是，退出大殿。</p>
于丹青道，“儿臣多谢父皇！”</p>
“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回话。”永显帝的声音浅浅淡淡。</p>
于丹青暗自呼吸两次，平静抬头，迎向永显帝。</p>
帝王的眼瞳深不可测，似有排山倒海的暗潮在涌动，又似有疾风迅雷的利箭在飞掠，再一看，又好似一口千年古井波澜未动。</p>
于丹青心神发颤，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想问什么，细长的眸子一片赤诚，毫无闪烁的直直望进那深海漩涡一般的虎目。</p>
“你，到底是谁？”永显帝笃定开口。</p>
于丹青恭敬应道，“儿臣是于府二小姐于丹青，您钦赐的安永县主，北境王妃。”</p>
“呵呵呵。”永显帝低沉的笑了几声，指着她那张平凡的面容，道，“这张面具之下，还有几张面具？”一摆手，“别再说，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市井从书中所得，朕从未信过。朕不妨告诉你，数月之前，悟修住持，曾求见于朕，请求亲自见你一面。”</p>
于丹青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轻笑出声。</p>
悟修，悟修，悟修！</p>
若她是初来时的于丹青，兴许会肝胆俱裂，可现在，连智源国师都拿她无法，区区一个悟修，又能将她如何？</p>
还能将她打得魂飞魄散？</p>
“你笑什么？”永显帝隐忍的问。</p>
于丹青敛神，恭敬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在笑那悟修之可笑，之可悲，一介出家人，竟然妄想左右一国之主。也笑这世道之颠倒，之诡谲，朗朗乾坤之下，父皇真龙天子，竟还能任由所谓高僧之言横行无忌。前有悟清，披着古寺名刹得道高僧之名，敛财杀戮，残暴血腥；后有智源，顶着千年一现极品国师之荣，妖言惑众，祸国殃民。这红尘世间，难道就合该被一群号称看破红尘的俗外人主导？”</p>
“你在害怕。”永显帝淡淡陈述。</p>
于丹青略一颔首，“是的，儿臣在害怕。害怕英明如父皇，也被所谓高僧迷惑，害怕我大永朝，也步上昌盛之后尘，还害怕儿臣一片赤子之心，被父皇误解，真正利国利民之举，被所谓正义之词摧毁。”</p>
永显帝盯着她，眸色暗涌，几经明灭，最终归于宁静，淡声道，“退下。去程府后，回来领罚。”</p>
“是，儿臣遵命。”于丹青叩头谢恩，跪着退到门口后，方才起身，面无表情的退了出去。</p>
门外，小全子吊着眼皮打量她一眼，过去合上了殿门。</p>
福万全朝她点了点头，指着旁边一老一少两名太监，道，“你要的东西，过于珍贵，由这二位公公护送随行。救人要紧，诸位请吧。”</p>
于丹青看了眼那二人，陌生的面孔，小太监手里提了一个大箱子。</p>
她朝福万全福了福身，“奴婢多谢公公。”</p>
福万全摆摆手。</p>
程韫对他略一点头，领着四人大步走下高高的石阶。</p>
福万全抱着佛尘站在殿门外，神色幽深的目送他们走下广场，消失在台阶处。</p>
勤政殿内，永显帝淡声道，“出来吧。”</p>
“是。”屏风后，老和尚应声，转着佛珠走了出来，在龙案前从容而立，对着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皇上，此女，是于丹青，亦非于丹青。生生世世，六道轮回，前世之过，今生来偿。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幸而此女只知往生，不知前尘，心思淡漠，寻求小安，否则，这天下必将白骨累累，山河泣血。阿弥陀佛。”</p>
“白骨累累，山河泣血？”永显帝瞳孔一紧，“悟修法师以为，她当真有此能耐？”</p>
老和尚闭目点头，转瞬间面染霜尘，连一向中气十足的声音也变得沧桑莫名，快速转着佛珠，轻缓说道，“此女往生，见识极丰，学识颇深，生于幸福，长于安稳，归于突然，平生了无恨意，亦无问鼎之欲。而其前尘，出身高贵，因命格之事自幼伪装，忍常人不能忍，苦心孤诣护心仪之人周全，然则，那人不知其心之苦，她亦不懂如何去爱，两人皆是含恨而终。”</p>
长眉一抖，手上动作停顿一瞬，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若她记得前尘往事，再凭往生所知，此世间，早已腥风血雨，生灵涂炭。”</p>
永显帝冷哼一声，“朕记得，一年前，法师曾说天机不可泄露，妄泄天机，会遭天谴，折损阳寿。今日，又为何有此一说？”</p>
悟修道，“此一时非彼一时。贫僧能说的，已尽数说完，请皇上三思而后行。阿弥陀佛。”</p>
永显帝抿紧嘴看他许久，一挥手，“退下。”</p>
“贫僧告辞。”悟修点了下头，戴上斗篷，遮住脑袋和面目，只露出一双精光矍铄的眼睛在外，转身走出大殿。</p>
见他出来，福万全眼皮一闪，忙殷勤的对他点点头，引他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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