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福万全随永显帝回到勤政殿,研墨时说道,“皇上,昨夜昭文殿的侍卫来找过奴才,说是北境王妃背疼得厉害,想请赵公公去瞧瞧。那时您正歇着,奴才没敢惊动您,也就没让赵公公去。”</p>
永显帝低头看着拇指上的血色扳指,转了两圈,道,“安永性子坚韧,经过了一夜,这会儿还没来请人,想必已经扛过去了。”</p>
福万全低眉笑道,“皇上说得是,想来定是。”</p>
永显帝捏着眉间用力拉扯着,道,“老二这着,着实出乎朕的意料,太过剑走偏锋。贺彬已归老还乡,一众长官也都换成了老三的人,真正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几乎没有。沈轩虽是安远侯之子,但整日甚少落府,也不知其父平素可有教他如何实战。老三虽熟读兵书精于论战,到底没上过战场,一切都是纸上谈兵,突然将他推到统领全军的局势上,敌方又是凶残狡猾的北凉人——能否撑到安远候到达,还是两说。孽子!”</p>
福万全道,“西倡苦寒,乃是大永最贫瘠荒凉之处,西倡王这回该是收敛了。”</p>
“收敛?”永显帝冷笑,“等着罢,他是绝对不会去西倡的。”</p>
福万全抬眉看他,“那您还?”</p>
永显帝摇了摇头,看向砚台,“好了。”</p>
昭文殿。</p>
于丹青睡眼迷楞的盯着眼前被放大数倍的清婉容颜,打着呵欠问,“你说什么?”</p>
六公主叹了一声,“你昨夜干什么去了?这都巳时了,还没睡醒?眼下还是青的。”</p>
于丹青呵呵,眼皮一耷,“没干什么,想你三皇兄了,一宿没睡。”</p>
六公主点点头,“你们分别这么久,又恰逢北凉入侵,睡不着也在所难免。”顿了顿,又叹道,“也不知三皇兄现在如何了。”</p>
于丹青道,“应对北凉,还好,你别担心。”</p>
“怎么能不担心?”六公主双手叠放在腿上,拧着手帕说道,“北凉甚少与外互通,只闻北凉人残暴杀戮,诡计多端,鲜少有人与他们打过交道,五皇兄方才还说,北境那边连个像样的将帅都没有,三皇兄也没参加过实战,可谓作战经验毫无。如此情形,实在堪忧。”</p>
于丹青心思转了个弯,抓过六公主的手轻轻握住,道,“王爷的人在北境待了一年多,北凉又紧邻北境,想来,他们对北凉人定是有所了解,你就别操心了。王爷和义哥,都不会有事的。你还是跟我说说,你刚才说的什么?”</p>
六公主道,“五皇兄方才去我宫里了,让我来转告你,早朝时,父皇下旨封二皇兄为西倡王,不日便要启程。他赴任时,定会带上二皇嫂,七皇妹一个人在宫中,多大事,你总算可以好好养伤了。”</p>
“二皇兄西倡王?”于丹青皱眉,“今早赐封的?”</p>
“是的,父皇还说,让二皇兄和三皇兄一样,好好治理当地,变荒为宝造福一方。”六公主颇为唏嘘,“二皇兄怕是难了,北境虽也苦寒荒凉,到底还有草原。西倡府则不然,幅员辽阔,人烟了无,十之是荒漠戈壁,历来知府大人都是从当地甄选,选拔程序也与其他州府不同,谁都知道,在那个地方不可能出政绩。父皇此举,名为赐封,实则贬谪,看来,那日你让我传的话,父皇听进去了,眼下正值外战,未免京城生事,先把二皇兄支出京城,也算给予严重警告……”</p>
六公主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于丹青完全不知,只垂着眉眼发呆。</p>
察觉到于丹青状态不对,六公主住了嘴,拉了拉她的手,“三皇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p>
于丹青眨了眨眼,“哦,没事,想你三皇兄了。”</p>
一个理由连用两遍,本就耐人寻味,何况六公主心思细腻,自然发现了于丹青的不对劲,当即便关切问道,“三皇嫂,可是出了何事?别再说想三皇兄了。”</p>
于丹青没应声,静默少顷,淡淡问道,“六皇妹,你觉得,二皇兄会去西倡吗?”</p>
六公主理所当然的点头,“父皇圣旨已下,他已当众领旨,怎会不去?就如当年你和三皇兄,纵使心有不愿,终究皇命不可违。”</p>
于丹青笑笑,“若真如此,为何父皇让他率兵北征时,你会怀疑他可能向父皇出手?”</p>
“这——”六公主愣了愣,“这不同,暗地里他会如何,谁也不知,但明面上,断不会公然抗旨不遵。”</p>
“我们都能看出,父皇此举明显是支走二皇兄,二皇兄岂会看不出?大永朝祖训,皇子一旦封王,便无缘储君之位。”于丹青道。</p>
“三皇兄不也封王了?”六公主道,“因为你的命格,父皇当日明确说过,让三皇兄去各地历练,其后顺应天命,接掌大位。可见,在父皇心里,这条祖训并非固不可破。”</p>
于丹青道,“你也说了,前提是因为我的命格,因为天命,父皇才不得已破的例。那么二皇兄呢?他有何破例筹码?”</p>
六公主被问得哑口无言。</p>
于丹青又道,“既然二皇兄没有理由破例,他又放不下皇位争夺,那就只有不去西倡。”</p>
“可违逆圣旨乃是死罪!”六公主蹙眉道。</p>
“是啊。”于丹青望着一束从窗户打进来的浅白暖光,徐徐说道,“抗旨是死,死了便彻底无缘帝位。封王出京,亦是无缘帝位,这对一个追逐帝位十余年且被人看好多年的皇子而言,恐怕比死还痛苦。总归是死,是生不如死,依着他的性子,岂会坐以待毙?”</p>
六公主惊疑的看着于丹青,良久才道,“你的意思,他会如何?你别忘了,二皇兄素来与兵权无关,自上次他拒绝北征,父皇也加紧了防范,他如何能够安然抗旨?”</p>
想到昨日永显帝的咳嗽和苍穹的回话,于丹青顿觉一阵沉闷,突地抬手按住了额角,“我也不知。只觉他不会就这么轻言放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