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一开，杏裳便当先冲了出去，坐上马车，朝徐府奔去。</p>
徐慧恩典，让她去徐府通知徐夫人，顺道看看家人，她恨不得长上翅膀立刻飞到徐府，为娘娘，也为自己。</p>
明通殿内，徐慧侧躺在温暖的软榻上，望着暗黑天幕中的寒星出神。</p>
“娘娘，您看了一宿，歇会儿吧，老爷和夫人该到了。”杏柔垂首站在榻前，心疼道。</p>
“还怕没时间歇吗？”徐慧幽幽轻笑。</p>
“娘娘——”杏柔眼睛一热，又要哭了。</p>
徐慧叹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绒毯，“行了，别哭了，随我去趟昭文殿。”</p>
“您去那干嘛！”杏柔立马恨声问道，伸臂拦在榻前，“您有今日都是被她害的！”</p>
徐慧充满血丝的眸子轻笑着睇她，“我要死了，就不听我话了？”</p>
“奴婢不是——”杏柔一急，忙跪了下去。</p>
“那便扶我去。”徐慧轻笑打断她。</p>
杏柔无法，只得打起灯笼，扶着徐慧往昭文殿走去。</p>
昭文殿。</p>
婧霜轻脚轻手走到于丹青床前，探身问，“娘娘，您睡了吗？”</p>
床上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眸色清明，淡淡看着她，“何事？”</p>
婧霜道，“徐慧求见，想请您陪她在园子里转上两圈。”</p>
“徐慧？转上两圈？”于丹青眨了眨眼，不确定的问。</p>
“是的。”婧霜颔首。</p>
“还没死心儿？”于丹青好笑，双眼一闭，“让她请回。就说我睡得沉，你唤不醒我。”</p>
婧霜应是，退了出去。</p>
“真是服了。”于丹青突然感觉好困，打了个呵欠，头朝里一偏，嘟囔道，“果真不值得同情。”</p>
不多时，于丹青迷迷糊糊中听到房中响起一阵脚步声，皱了皱眉，扭头看去，屋中站着两名女子，徐慧和婧霜。徐慧还是白天那身衣裳，只在肩上多披了一件浅紫披风，整个人透着一种极为怪异之感。</p>
“于二小姐醒了？”徐慧浅笑盈盈的开口。</p>
于二小姐？</p>
于丹青扯了扯嘴角，凉凉看着她，“徐大小姐？”</p>
徐慧笑着点了点头，“于丹青。”</p>
“……”于丹青翻了个白眼，“姑娘，你没事吧？”</p>
“我没事。”徐慧浅浅笑着，“临死了，却不知找谁告别，也不想跟谁说话，就想跟你出去走走，说会儿话。”</p>
于丹青忍不住挠了挠肩膀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阴嗖嗖的。”</p>
“你怕了？”徐慧笑意不变。</p>
“我有什么好怕的。”于丹青假笑一下，让婧霜伺候她穿衣起床，披上雪白的裘皮披风，便独自领着徐慧出了门。</p>
天刚蒙蒙亮，最是寒风料峭之时，二人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微跛着脚，默不作声的朝梅园走去。梅花开得正盛，花瓣上笼着细密的晨露，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晶莹，娇艳欲滴。</p>
走了一阵，徐慧突然轻声说道，“于丹青，你愿意陪我出来转转，我很意外，也很欣慰。”</p>
于丹青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也挺意外。根本就是桩赔本买卖。”</p>
徐慧失笑，“是啊，我是赚到了。总归只有几个时辰可活，再怎么折腾，这副身子也不怕。你这一生，还长着，又是烫伤，又是抓伤，又是杖伤，大冷天的陪我出来转悠，若是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再被我伤上一笔，着实亏大了。”</p>
这样的徐慧，让于丹青挺不习惯，索性挑明了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不回去睡会儿，等你父母？”</p>
“你又为何一宿没睡？”徐慧看着她乌青的眼袋，笑了笑，“不像高兴得失眠。”</p>
于丹青蛾眉一抬，“就是高兴得睡不着。”</p>
徐慧摇了摇头，“你不怕我又伤害你？毕竟这一身伤，全是因我而起。”</p>
于丹青道，“怕什么？我受过的伤，比你害过的人还多。真打起来，你也不是我对手。”</p>
“说的也是。”徐慧抿唇轻笑，“不管你信不信，砒霜，的确不是我下的。”</p>
“我信。是你叼唆陈皇后下的，还给她留好了退路。”于丹青淡淡道。</p>
“没错，就是这样。”徐慧垂头看着精致的鞋尖，“原本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皇后赏赐，明知是毒药也该喝下，到时候交出杏裳就是。杏裳一命，换你一命，这事也就结了。我不明白，你怎么就能如此大胆，拒赏就罢，还让她的人死伤一片。”</p>
“因为我不想死啊。”于丹青答得理所当然。</p>
徐慧笑笑，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扶着一枝娇美的红梅漫不经心的把玩，“于丹青，我想，如果没有楚云哲，我们会是至交好友。”</p>
“是吗？”于丹青未置可否，在她旁边站住。</p>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所以，每次都能逼得我无路可退。”徐慧道。</p>
于丹青失笑，“这是褒还是贬？”</p>
“两者有之。”徐慧道，“你明知程少夫人是死于皇后之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却在看出皇上有心庇护她时，立马对她百般尊敬，调转矛头对准我。若我没猜错，你那时定是想着，大鱼逮不着，小鱼总得抓一个。”</p>
于丹青点了下头，“你也很了解我。”</p>
徐慧也不气恼，又道，“这份忍劲儿和心性，我虽恨，却也欣赏。杏裳的临阵背叛和游移，定是你做的手脚，说实在的，我恨你，却不怨你，换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p>
“恐怕不止。若我没猜错，你会给杏裳服毒，以求更加保险，兴许就不会出现后来的变数。”于丹青道。</p>
“所以我说，我们或许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徐慧轻笑了一下。</p>
于丹青略微摇头，“未必。有的事情，知道怎样做效果最好，却不一定会那样去做。目的之外，还有良心，比如程府那场大火。”</p>
徐慧颔首，“所以，我们注定无法成为朋友。”</p>
于丹青笑了笑，“原本我与徐大小姐也没多少交情，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你是才情满京城，我是浑身油烟味和铜臭味。”</p>
徐慧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盯着于丹青，“你身上，有很多让我羡慕，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你就像丛林间蚩伏着的一头豹子，有着令人羡艳的漂亮外表，冷静甚至冷硬的心，锐利的眼睛，锋利的爪子，总是安静的观察着周围，观察猎人的软肋和禁区，观察猎物的致命点，不动则已，一动定是带着鲜血淋漓的战果而归。这血，有你的，有猎物的，甚至有猎人的。”</p>
于丹青挑了挑眉，略显诧异，“徐大小姐未免太高看我了。”</p>
徐慧置之一笑，微叹了口气，望着自己呼出的茫茫白气，缓缓说道，“昨夜回宫后，我一直在想，我是怎样沦落至此的。认真论起来，我并没做什么，结果，却是下场最悲惨的一个。想来想去，发现你有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是我眼瞎了，看上那样的渣男，迷了心窍。”</p>
自嘲一笑，又道，“你穷追他不理，你成亲他狂追，此乃迟钝、孟浪；于大小姐为他未婚先孕，换得他手刃孩儿，此乃始乱终弃、心狠手辣；安然郡主让他当了便宜爹，他为了拉拢瑞王父子，竟认了，此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声名都可弃之不顾；我是他御赐正迎的妻子，呵呵，”突然松开手中梅枝，抖落了一树霜水，冷嗤道，“枉为男人，渣子不如。”</p>
于丹青垂目看着裙摆上的水渍，淡淡道，“他一直是这样的人，爱之，则倾尽一切讨其欢心；不爱，则尽情利用，肆意践踏，残暴杀戮。你现在看明白，还不算晚。”</p>
徐慧愣了愣，问道，“你和他，似乎有些玄机？”见于丹青面露不解，遂又解释道，“听你说记得前世怨恨会痛苦云云，他说若你害怕痛苦他便不逼你，我猜的。”</p>
“哦。”于丹青点点头，看她少时，突然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哪知道什么前世怨恨，他说他身边有个仙人老道，能重现前世往生，而我和他，前世是夫妻，结果，他亲自处死了我们的一双儿女。我是不信这些的，他却为此自责悔恨，还说要带我去见见那老道，让我认清现实，我与他才是一对，与王爷是孽缘。你说，可笑不可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答应？我和王爷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这般折腾？与他这样的渣子结伴为伍？”</p>
“是挺可笑。”徐慧眼神微闪，垂眸笑道，“难怪你昨夜对他发那么大火。且不说这老道是否胡言，即便真有这等玄乎之人，你知道了前世，于今生又有何意义，徒添烦恼和痛苦罢了。”</p>
于丹青颇为赞同，“谁说不是呢。渣男就是渣男，害了我前世还不够，还想坑我今生。”</p>
徐慧笑笑，心不在焉的揪着一簇梅花玩。</p>
于丹青眼尾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眼底渐渐染上一层冷意。</p>
少时，徐慧突然抬眼看了看天色，望着天际浮出金红毛边的太阳出神片刻，轻飘飘喃道，“孩儿，再有不到三个时辰，娘就能来陪你了。”长吁一口气，转头对于丹青道，“多谢你肯陪我唠叨这半天。”</p>
于丹青浅淡一笑，“这种时候，你能想到我，是我的荣幸。走吧，我送你出去。”</p>
徐慧点点头，“好。”</p>
－－－－－－题外话－－－－－－</p>
亲爱的们，新年好啊！</p>
祝各位小仙女越来越美，万事如意！</p>
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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