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青气得脑门疼。</p>
他耽搁这会儿，浓烟都扩散到殿内了，上空不全是浓烟还能是什么？！</p>
深吸一口气，朝捂着嘴咳个不停的一屋子人大声说道，“诸位，立刻用帕子沾水，捂住口鼻，趴在地上匍匐往外爬，咳咳咳！爬到庭院！”</p>
“庭院烟雾更大！”那名禁军扯着嗓子大吼。</p>
于丹青被呛得泪眼婆娑，实在受不住了，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几大步冲到楚蕴桌案旁，提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帕子上倒水，紧接着又抓起桌上叠得方方正正的厚厚的素白色擦嘴帕继续倒水，末了，用擦嘴帕往桌上一抹，把漏在桌上的水全蘸了，再跑回永显帝跟前，把湿透了的擦嘴帕递给他，“请捂住口鼻！”</p>
永显帝用一方明黄色手帕捂住嘴咳得面红耳赤，眼神古怪的看了看那帕子，再瞥了瞥被它擦过的桌子，没伸手接。</p>
于丹青跟着他视线转了一遍，忍不住冷嗤一声，将帕子往他怀里一塞，调头就要蹲下往外跑，眼角余光却见楚云韬站在永显帝桌案前，一手握着手帕，一手提着茶壶就要往帕子上倒水，心下一急，脱口喊道，“住手！小心壶里有毒！”</p>
众人闻言，纷纷扭头朝楚云韬看去。</p>
楚云韬双手顿住，眼泪涟涟的望着她。</p>
“放下！”永显帝脸黑如墨。</p>
楚云韬晃了晃满满的一壶水，再看看桌上摆放得规规矩矩的茶杯和酒杯，猛地放下茶壶，用干手帕捂住了嘴。</p>
一切不过须臾之间，众人心思却已转了千百遍。</p>
于丹青看了眼永显帝，佝着身子就往门外跑。</p>
殿内烟雾越发浓郁，永显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那感觉脏兮兮的擦嘴帕捂住口鼻，朝众人一挥手，领着大家佝身跑了出去。</p>
宫道上，莫怀皱眉望着层层宫阙之后，突然蹿起的烟雾，沉声开口，“主子！不好——”</p>
“嗯。”楚云逸眯眼辨了一下方位，心口一紧，足尖轻点，连跑带跃就朝长乐宫奔去。</p>
“走水啦！长乐宫走水啦！”</p>
宫道上到处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p>
长乐宫的大火，出现得毫无征兆，眨眼间便已火光映天，吞噬了整座宫殿。</p>
被人发现时，火势已经失控，宫人们或奔走相告，或抬来水瓮，提来盆、桶等容器舀着水朝宫墙狂泼。</p>
然而，这样的水量，在如此凶猛的火势面前，实在杯水车薪，无济于事。</p>
大火没灭，一盆盆水泼过去，反倒将整个长乐宫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蒸笼，灼人的热汽一浪一浪朝四周扩散。</p>
所幸附近没有着火，庭院相对开阔，烟雾又都是往上飞，于丹青用湿帕子捂着嘴蹲在庭院中倒还能忍受。</p>
源源不断的灰白色浓烟从院门口不停的往这边涌，于丹青喘了口气，快速撇开视线，仰头朝天井四周望去。</p>
目之所及，除了烟雾，还是烟雾，各个方位的浓烟不分伯仲，全都浓烈呛人，完全看不出哪边烟小。</p>
瞧这阵势，除了大殿附近，其他地方应该全被泼了油，然后几把火同时丢下去，火势才能如此迅猛。</p>
大殿位于永乐宫中央偏北一点，他们往哪逃都是重重火海，不被烧死也会被各种板材横梁瓦片砸死！不逃，照这漫天的浓烟态势，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p>
于丹青悲愤至极，一屁股瘫坐在地，竟是欲哭无泪。</p>
这是天要她亡！</p>
望着空中缭缭盘升，朝东北方向快速飘飞的白烟，于丹青突地一个激灵，双手使劲儿拍打着地面，激动的大声狂喊，“楚云韬楚云韬！你赶紧！让人进屋找些布料，竹竿，绳子，针线，剪刀，轻巧的铁盘、燃着的烛火，油之类的东西！看能不能做出孔明灯！”</p>
楚云韬刚跑到门槛，闻言，挑起一边眉梢，透过白雾看着她，略微笑了笑，稍一思忖便问，“能拉得动人？”</p>
“能！”于丹青言之凿凿，被烟熏得雾蒙蒙的双眸灿若星辰，“只要布料够大，连得够结实，多烧会儿，里头的热空气多了，肯定能！”</p>
楚云韬失神片刻，抿着嘴回头望了眼，附近还没有明火，想来纵火者该是害怕惊动他们，并没在附近泼油放火。</p>
“好！”</p>
楚云韬应声，立马安排人进去搜找。</p>
张二夫人眼前一亮，忙大声喊，“殿下！请殿下放了臣妇！臣妇也进去找！多个人总是多一份力！臣妇跟刺客没关！真的！臣妇只是听说七公主喜欢薛家班的梁山伯祝英台，才请了他们来献殷勤！真的！我不知道有刺客混了进来——”</p>
楚云韬瞥了她一眼，“放了她！”</p>
事已至此，他几乎能够断定，这位二夫人的确就是被楚蕴利用了。</p>
张二夫人惊喜欲狂，一得自由，立马就朝楚云韬磕了个头，然后冲进了大殿。</p>
她犯下这样的错，已经不敢奢望皇上能饶恕她，只求看在她尽力弥补过错的份上，别牵连她的儿子。</p>
那五名戏子见状，也连忙喊冤，求楚云韬放他们进去找东西。</p>
楚云韬打量他们几眼，大手一挥，“全都进去找！”</p>
五名戏子连连谢恩，跟着押制他们的禁军一起冲进大殿。</p>
五皇子同意放他们，那就说明他相信他们是清白的。何况，大家心知肚明，即便孔明灯能救人出逃，他们这群人也绝对是最后被救的，若是材料不够，他们只有在此等死。生死攸关，他们自然愿意尽心出力。</p>
永显帝走下台阶，抬头望了望上空，眼底一片冰凉。</p>
这情形，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p>
很好。</p>
这是铁了心要他的命。</p>
永显帝眯着眼角在庭院中梭巡，在一方花坛边看到了七公主，静默少顷，让龙卫把她抬了过来。</p>
七公主上半身几乎被鲜血染遍，永显帝冷着脸将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除了手臂上有道伤口，其他地方，并无外伤。</p>
永显帝微叹了一声，用空余的左手捏住了她鼻翼。</p>
不多时，七公主便呻吟着醒来，还没睁开眼，便是一阵猛咳。</p>
“醒了？”永显帝松手，看着她冷淡开口。</p>
七公主神色一顿，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几下，才瘪着嘴无限委屈的睁开了眼，“父皇——”</p>
视线触及永显帝冰冷的眼神，七公主蓦然住了口，愣了愣，望着眼前呛人的白烟傻傻的问，“发生……什么事了？”</p>
永显帝心下了然，冷哼，“你会不知？”</p>
“咳咳咳咳！”七公主剧烈咳嗽一趟后，脸色渐渐由红转白，颤抖着下颚坐了起来，惶惑的眼神一寸寸扫过四周，突然仰头大笑，豆大的眼泪从四个眼角猛然滚出，“哈哈哈哈……”</p>
这就是她的亲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