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翼脸有难色,低声对徐再用道:“这批红货我们也是马虎不得。一连几日,我们都顶着烈日前行,就是要避开贼人,莫不要像当年青面兽杨志押解生辰纲一样。小心使得万年船。”
徐再用轻叹一口气,低声道:“三哥,我们镖局兄弟还要好说些。但是后面的客夫人却嫌天热,嫌颠簸,一直都骂个不停。锦衣卫这群畜生,也都在聒噪,怪我们出行安排不周,让他们如此受罪。我们中原镖局押镖可以,但是现在却成了人家的保镖跟班,还要看人家脸色。如此……”
杨天翼深锁眉宇,他心中自然知道徐再用讲的也都是事实,但是这次押镖,却非比寻常,稍有差池,将会连累整个中原镖局。他悄声问道:“你看我们怎么办呢?”
徐再用看看蜿蜒的山路,轻轻一笑,将那紫衣姑娘秋紫衣叫到身旁,道:“你是这附近人家,如此天热大暑之气,所有人都想休息,但是我们还要尽快将镖车送到。你认为如何做才好?”
徐再用一路上都在斜眼瞧着这朵娇羞的似花的姑娘。她并不是杨枝甘露,并不能缓解暑气,但是见到她,徐再用心底却感觉有雨露滋润一般。
杨天翼却不曾想到他会将这种问题抛给了一个姑娘,而且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但是话一说出,想要阻止却又已经晚了。
秋紫衣有些受宠若惊,指着远处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开口道:“这里有九重山,九座山相连,山路十八弯崎岖蜿蜒,前面山坳处就是我们秋家庄。虽然说看起来很近,但是要走这条山路,少说也要有半天时日。”
她低眉思索,又指着山路岔道,开口道:“这条小路就要近的很,只需穿过山谷就可直通山脚下,不需一碗茶的功夫。而且林木众多,可以将阳光遮盖,避其暑气,使得大家免受烈日辛劳之苦。就是一点很不好……”
她没有将话挑明,故意顿了一下,瞥一眼杨天翼。徐再用见她欲言又止,忙问道:“有什么不好?快快说来。”
秋紫衣脸上露出难色,低声道:“这条小路直通前面的神王峪,峪底有一座破旧的神王庙。神王庙却有着一群杀人越货的强盗,他们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附近的人都害怕,天一擦黑,所有人家都紧闭门户,生怕神王庙的强人下山打劫杀人……虽说朝廷已经几次派兵征缴,却都铩羽而归,现在就连衙门都不敢去招惹他们。我想我们还是走山路比较安全,虽然路途相对较远一些,大家也都辛苦一点便是了。我们没有必要去碰霉头,招惹那些不要命的强盗劫匪。”
杨天翼跳下马,将羽扇搭于眉下,审视着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大路蜿蜒,路途确实相当远,如此,定然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是小路两旁树木密集,确也遮挡了不少阳光,行走过去,可以遮挡强烈的日光,但是此处却也是难得的伏击之地。
杨天翼从小熟读《三国演义》,倘若是山路两旁真有贼人强盗,一旦进入便会成为瓮中之鳖,任凭他人宰割。他想着秋紫衣刚刚说的话,安全和危险就在一念之间。
他轻摇羽扇,沉默良久开口道:“走山路,再坚持一天。”
徐再用却道:“三哥,难道我们还要怕了这群盗匪不成吗?镖局走镖,总难免要碰上些贼人,想来他们知道是我们中原镖局的镖车,总也要给我们几分薄面,给大哥几分薄面。你难道没有看见兄弟们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吗?”
徐再用听得秋紫衣的话,想想自己这几天风吹日晒的遭了这许多罪,身上一层皮都快要剥落了,此时却也早将镖局的规矩忘到脑后。
秋紫衣却开口道:“我想杨大侠是有他的道理的,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这群贼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不知道残杀了我们这里多少人呢?现在就凭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是对付不了的。若是出现什么意外,那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大路虽然远些,但还是安全为好。”
徐再用瞪大眼珠,就像是愤怒的狮子。他行走江湖二十年,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扁。他怒视着前方,握紧手中长枪,手面青筋似乎要爆裂,道:“难道我们中原镖局还怕过谁吗?中原镖局的镖车走到哪,江湖朋友不都要给我们总镖头一个薄面吗?区区几个小贼难道还能吓得住我徐再用吗?”
秋紫衣脸色虽无变化,但是心底却乐开了花,接着故意道:“我们何必要去捋虎须呢?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吗?那群盗匪才不会管我们是不是中原镖局,就算是朝廷,他们也未必放在眼中。只要有利,他们就会出手。死,绝不是闹着玩的。我可是害怕的要死。”
徐再用手中长枪一横,哈哈一笑,道:“死在我长枪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区区几个蟊贼,难道能吓破我的胆吗?”
秋紫衣脸上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开口道:“徐大侠想来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啊,我们真的没有必要惹麻烦。”
徐再用听得秋紫衣的话,脸色铁青,刚要开口说话,杨天翼却厉声道:“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走山路坚持一天。安全,才是我们走镖的上策。”
杨天翼一声令下,所有人虽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的挪动已经如灌了铅的双腿。
田尔耕身穿飞鱼服,佩绣春刀,戴着鸾带打马走近杨天翼。他擦拭一下额头汗珠,喝骂道:“妈了个鬼的,如此下去,就要将人都晒成咸鱼了。杨大镖头,客夫人说想休息,这倒霉的天谁能受得了。你们还是快找个清净凉爽的地方让我们休息一下,如此这样下去,我们就都要死了。客夫人如果有什么不适,皇上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杨天翼看着锦衣卫,眉头紧锁,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走大路,害怕马车中客夫人受不了炽热天气。但是若走小路,又害怕遇绿林强盗伏击,惊扰到客夫人也是罪不可赦之名。如此,却是进退两难。
徐再用这时候开口道:“三哥,就走小道好了。我想江湖朋友一定会给我们中原镖局一个薄面的。”只听得田尔耕也接着道:“你们总不想让客夫人再受罪吧?”
客夫人并没有说话,而如此也仅仅是田尔耕不愿再受罪而已。
杨天翼无奈,没有人敢得罪锦衣卫,更没有人敢得罪客夫人。他叹一口气,道:“好吧,走小道,吩咐下去,让所有人提高警惕。”
秋紫衣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意。
小道很窄,只能容一辆镖车通行,山路两旁怪石嶙峋,就像是无数魔兽张牙舞爪。满山的绿树青草并没有遮挡了多少的暑气,一丝凉意都未曾感觉。
道路两旁却时不常会出现几具骇人尸骨,让人见了有些毛骨悚然,一丝阴寒之气不自觉从脚底直窜向脑门,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兵刃,也许下一具尸骨就是其中某个人。
刚刚因为太阳暑气,让所有人汗流浃背,但这一刻,森森阴气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所有人手心里也都沁出了冷汗,走路都变得格外小心,生怕真有盗匪出没。
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杨天翼手一挥,整个镖队就又一次停了下来。
一棵古树齐腰折断了,横躺在山路上,阻住了镖队前行。“轰隆隆”一阵巨响,就像是打雷一样。杨天翼回身一看,百十块巨大的木石就从山两旁滚落下来,将他们的后路堵死了。
锦衣卫田尔耕的脸色都已经变得没有了血色。他们就像是一群被囚禁笼中的鸟,想要飞都飞不起来。杨天翼顿觉不妙,一拍大腿道:“我们中了埋伏了。所有人都小心,保护好客夫人。”
十几个锦衣卫听言都抽刀在手,守护在马车旁边。他们的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汗,一股无名的压力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心头。
杨天翼抱拳,对着山林道:“我乃中原镖局小诸葛杨天翼,小字号以走镖为生,此次来骚扰贵方,实属万不得已,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路过宝地,还请道上朋友赏个薄面,让我们过去。他日若有用得上我们中原镖局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的声音响彻山谷,但是却没有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