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恪别过脸去,就看到一幕奇景,这时正好下得山峦,这路从这半山腰绕过,山腰是一处大平原,坐落了一层次分明、雕梁画栋的山庄。
看这周围,前后没有人居,又是半山腰上,这山庄建在此处,倒是怪异。
尤其还如此富丽堂皇,更是杨恪穿越至今,所建最为豪富之地了。
“乾离变化,爻在其中,形似八卦,这里应该就是八卦门了——”
杨恪正在打望,就听身边陈家洛清朗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
八卦门?
杨恪回想了片刻,也没想出个究竟,当初看过的杂书太多,可不知这“八卦门”出自哪里了。
看着很近,却也走了许久,这时天色阴沉,不是夜色临近,而是天空忽然来了一层雨云。
平常天气,多半还要走上多半天才会休息,这时,就得避雨了。
在前的少林僧中,一位年轻的奔来,合十一礼后,问道:“几位施主,方丈询问,可否在前面山庄,歇息片刻,等雨落之后,再赶路——”
杨恪抬头看了看,想了想自己可能会面临的危机,不过还是点头说道:“那就前去暂歇。”
见杨恪点头,那和尚立刻奔回复命,却没去问后面的恒山一众人。
杨恪看了眼,离的很近的恒山几位师太,正想去招呼一下,却见她们都正看向他,定闲师太此时合十一礼,口中像是轻轻念了声佛号。
这雨来得很快,还没等杨恪进入这山庄中,就瓢泼而下。
也不知前面少林僧众怎么说的,大门敞开,就见得像是管家的人在迎接,不住招呼行礼。
众人被迎入这山庄的大厅中,这厅很大,只是廊柱就有十来根,众人涌入,却也不显拥挤。
“诸位少林恒山的大师,几位军爷,驾临我们八卦门,是我八卦门幸事,主人家现在皆妇弱之辈在,不好出面招呼,还望恕罪——”
这大厅中,却不只是杨恪这一行人,之前就已经有人了,看着打扮,几个穿着像是——这大门口附近坐着的几个人,杨恪看他们打扮,好像和苏烈差不多,应该是有公干的大唐军官。
他们不远处有二十多个人团团围着,正在一处火盆前烘烤给雨淋湿了的衣物,还不时的抬头看向大门外。
这群人身穿玄色或蓝色短衣,有的身上带着兵刃,是一群镖客、趟子手和脚夫。
杨恪一行就被迎入了里面,看着那管家吩咐人取来了木凳、火盆、草席等物事,杨恪等人分四处而坐。
少林弟子坐了一席,恒山弟子坐了一席,苏烈手下那些将士坐了一席,杨恪几人坐了一席。
此时正任由可人给他擦拭着被淋湿的头发,一群少林弟子和恒山弟子,却都带着斗笠,倒是只被沾湿了衣服。
可人和骆冰护着那小婴儿跑得快,倒是没被淋着,只有杨恪,因为客气,淋了些雨。
这时,两个小厮抬着张巡,也进了这大厅,文泰来带着他们,到了杨恪这边。
张巡已经醒了,这时正睁着眼睛,看见杨恪,就想要起身行礼。
“殿下,您无事就好——”
“张县令不必多礼,好好将养身体,以后大唐国还需要你这般忠义之臣——”
这边的动静,惹得不少人来看,隐隐的听到杨恪口中的“县令”,至于张巡的话,因为他受伤甚重,此番醒来,也无甚气力,说的话就没人听到了。
因为少林恒山的招牌亮出,虽然没介绍三玄三定的身份,不过此时也没人造次,敢明目来瞧,只是偷偷看上几眼。
就是听得杨恪的话,却也没引起什么喧闹,一个县令,只这大唐,就有上千,算不得什么人物,只是惊诧于这县令为何缠绵病榻。
还和少林恒山弟子随行。
不过此地,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倒也没人奇怪少林恒山弟子会去往京城,或许是京城有贵人召唤,需要做什么法事呢?
那边人正小心的说着,就见得一对少男少女从后堂进来,正好从杨恪他们身边经过,他们说话动静甚大,瞬间就将这厅中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对少年少女进入这厅中之后,却是忽然一愣,这厅中怎么多了这么许多人,那少年正四处张望,走的很慢,多是因为侧头去看恒山弟子。
而那少女则快走了几步,走到正烤衣服的那群镖师中间,把一个精干瘦削的老人拉在一旁,说着悄悄话。
那老人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看着精神还算健旺,头上微见花白,身高不过五尺,但目光炯炯,凛然有威。
他听着身边那少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低声呵责道:“又去惹事生非!若是让人家知觉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声音不免重了些,虽然大多数人听不到,但是杨恪这边,耳目聪敏的高手,那可不是一个两个,就是杨恪,将真气运转至耳部,也清晰的听到了。
却是他惊惧于未来的刺客,这会看着淡然,暗中却早就警戒了。
这时他就听得那少女正笑说道:“爹,这趟陪你老人家出来走镖,这可是第十八回挨骂啦。”
那老人道:“我教你练功夫时,旁人来偷瞧,那怎么啦?”
杨恪明白了,原来是这少女,刚才偷瞧见了这主人家练武的情景。
这偷师窃艺,乃是武林中的大忌,比偷窃财物更为人痛恨百倍。
一旦发现,所受的惩戒,那也是十分严重的。
杨恪就知道,武当的张真人,年少时曾是少林僧,就是因为这种事,这才弃佛入道,成就了如今这继往开来的大宗师。
杨恪这时,听见那少女说着:“爹,那人的镖法也平常得很,保管没人偷学了。”
她这是在分辨,杨恪抬头去看,准备去看看那老者如何去教训女儿。
就见着那老者脸一沉,斥道:“你这丫头,怎么开口就说旁人的玩意儿不成?”
只是他这斥责,像是没能警醒那少女,杨恪就清楚的看见那少女只是不在意的一笑,并说着:“谁叫我是百胜神拳马老镖头的女儿呢?”
百胜神拳?
杨恪听到这名号,忽然一惊,这是什么人物?莫不是一位大高手?
仔细瞧了几眼那看着短小瘦削、骨头没几两重的干瘪老头,还有厅口雨幕下,隐隐还能见得的那枝黄底黑丝线绣着一匹插翅飞马的镖旗。
杨恪江湖经验不多,虽然知道的很多,但这人物,他却始终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不过杨恪身边坐着的是陈家洛,他也正四处去看去瞧,正看见杨恪疑惑的眼神。
瞧见杨恪去看门外那镖旗,陈家洛就低声解说了那边那些人的来历。
原来这老者姓马,名行空,江湖上外号叫作“百胜神拳”。
那少女是他的独生爱女马春花,这名字透着有些儿俗气,可是江湖上的武人,也只能给姑娘取个什么春啊花啊的名字。
和他一起的那少年姓徐,单名一个铮字,是马行空的徒弟。
陈家洛知道的倒是不少,杨恪正听他说着话,就听见那边又闹起动静了。
却是那徐铮蹲在火盆前正烤火,他们一干人正好挨着那几个武官,这时他就清楚看见身边那武官正不住用眼瞟着师妹,不由得心头有气,向他怒目瞪了一眼。
而那武官刚好回过头来,与他目光登时就对上了,心想你这小子横眉怒目干么,也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练武之人,本就是霹雳火爆的脾气,徐铮尤甚,眼见对方无礼,当下虎起了脸,目不转睛地瞪着那武官。
那武官约莫三十来岁,身高膀宽,一脸精悍之色。他忽然哈哈一笑,向左边的同伴道:“你瞧这小子斗鸡儿似的,是你偷了他婆娘还是怎地?”
两个武官对着徐铮哈哈大笑。
他们说话粗俗,也不避人,正惹得厅中所有人去看,徐铮被这么些目光聚拢在身上,那是又羞又气。
立刻霍地站起来,指着那武官,喝道:“你说什么?”
那武官坐那里,动也不动,只是笑吟吟地道:“我说,小子唉,我说错啦,我跟你陪不是。”
徐铮毕竟少年,性子直,听到人家陪不是,也就算了,正要坐下,那武官话却没说完,又笑说道:“我知道人家不是偷了你婆娘,准是偷了你妹子。”
这一番话出口,如何还能善了。
徐铮一跃而起,便要扑上去动手,这时,马行空也察觉这边的动静,转头喝道:“铮儿,坐下。”
徐铮一愕,脸孔胀得通红,道:“师父,你……你没听见?”
马行空淡淡地道:“人家官老爷们,爱说几句笑话儿,又干你什么事了?”
徐铮对师父的话向来半句不敢违拗,狠狠瞪着那个武官,最后却只能无奈的慢慢坐了下来,那三个武官又是一阵大笑,更是肆无忌惮地瞧着马春花。
马春花见这三个武官无礼,要待发作,却知爹爹素来不肯得罪官府,寻思怎生想个法儿,跟这三个臭官儿打一场架。
杨恪听见这动静,也听了个明白,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如今这天下,那三个武官所为之事,绝对不是什么大事,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
可他自入大唐国至今,却是将自己真的对这个大唐国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