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巡那些舍生取义的文官,是薛礼那等不避死劫的武将,是那些豁出性命的镖师,是那等甘愿赴死的山贼——
他们都有同一个身份——大唐国人。
杨恪示意身边的苏烈一眼,他点了点头,整了整甲,起身。
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厅光亮,接着一个焦雷,震得各人耳朵嗡嗡发响,这霹雳便像是打在这厅上一般。
天上就似开了个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泼将下来。
雨声中只听得门口一人说道:“这雨实在大得狠了,只得借光在宝庄避一避。”
门外,庄上一名男仆说道:“厅上有火,可暂避这雨,大爷请进吧。”
半掩着的厅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了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背上负着一个包裹,三十七八岁年纪;女的约莫廿二三岁,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一个绝色丽人。
她不远处的那马春花也算得是个美少女了,但是这丽人一到,立时就被比了下去。
这两人没穿雨衣,不过那少妇身上披着件男子的外衣,已然全身尽湿。
那男子携着少妇的手,两人神态亲密,似是一对新婚夫妇,十分恩爱,他们进来后,却也没人再招呼,那男子四处寻看片刻,打望了这厅中的布置,扫过了杨恪一行人,最后找了一个闲着的木凳,扶着少妇凑近了门口的一处火盆坐下,显得十分的温柔体贴。
这二人衣饰都很华贵,少妇头上插着一枝镶珠的黄金凤头钗,看那珍珠几有小指头大小,光滑浑圆,甚是珍贵。
马行空心中暗暗纳罕:“这一带道上甚不太平,强徒出没,这一对夫妇非富即贵,为何不带一名侍从,两个儿孤孤单单地赶道?”
饶是他在江湖上混了一世,却也猜不透这二人的来路。
马春花见那少妇神情委顿,双目红肿,自是途中遇上大雨,十分辛苦,这般穿了湿衣烤火,湿气逼到体内,非生一场大病不可,当下转身去打开衣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走近去低声说道:“这位娘子,我这套粗布衣服,你换一换,待你烘干衣衫,再换回吧。”
她倒是好心,那少妇也好生感激,向她一笑,站起身来,目光中似乎在向丈夫询问。
那男子点点头,也向马春花一笑示谢,那少妇拉了马春花的手,两个女子就径直走往后厅去借房换衣。
待走过杨恪一行人身边时,正被骆冰抱在怀中的苗若兰,忽然呜哇呜哇的喊了起来。
骆冰感觉将她扭过身去,摇晃着,哄着。
听见了苗若兰的呜哇声,杨恪就见正走着的那少妇,忽然一顿,张望过来,眼中像是闪过丝丝荧光,她看到骆冰晃悠着一小婴儿,见她打扮,还有骆冰身旁的文泰来,看了几眼,就和马春花仍旧走向了后面去。
她们起身说去换衣之时,她们身边坐着的那几个武官也听见了,之前和徐铮斗口的那个武官最是大胆,低声道:“我瞧瞧去。”
另一个武官此时摇头,笑说道:“老何,别胡闹。”那姓何的武官之时嘿嘿一笑,从地下拾起腰刀,挂在身上,站起身来。
徐铮受了他的羞辱,心中一直气愤,见他起身,向后院方向走去,他转头向师父望了一眼,只见马行空闭着眼睛在养神,又见镖局其余的镖头、趟子手和那十多名脚夫都径直的望着门外的镖车,没人注意他,于是他就起身,跟随在那武官身后。
这走了几步,那武官听到背后脚步响,转过头来,见是徐铮,就咧嘴一笑道:“小子,你好!”
徐铮瞪着他道:“臭官儿,你好。”
那武官哼了一声,笑眯眯道:“想挨揍,是不是?”
徐铮道:“是啊,我师父不许打你,咱们悄悄打一架,好不好?”
虽然是问话,不过看他神情,像是早已下了决定,一定要打这武官一顿了。
那武官闻言,嘿嘿一笑,看着眼前这毛头小子,决定给他些苦头吃,他倒是不觉得自己会打不过这小子,看这小子一不是大门派弟子,二来出身贫穷,只是一镖师的弟子,至于他师父那什么名号“百胜神拳”,听都没听过。
他就没将这楞小子瞧在眼里,只是觉得他镖行人多,己方只有三人,若是群殴,定要吃亏,这楞小子既然要悄悄打架,那是再好也没有,便笑着点头道:“好啊,咱们走得远些,若给你师父听见了,这架就打不成。”
看徐铮点头,武官顿时暗喜,转身就要走,却像是撞到了一座山上。
这厅中,自然不会有山,只是一个人身上,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哪来的狗——”
这一撞突然,姓何的武官只觉得鼻子酸痛,就要张口喝骂,只是话还没来得及骂完,就感觉肩膀上落下一只钳子来。
直接将他的肩膀钳住,然后他就听得一声音说道:“好兄弟,来吧!”
不由自主的,三两步间,就被扯到了杨恪身前,啪的被按倒在地。
杨恪一行人进来时,何武官也打量过,要知道他们本来是坐在这里的,却被府中管家驱到了门口处,受那寒风寒雨侵袭。
只是听得少林恒山之名,他也不敢造次,像是那少林恒山,这等名门大派,和那小门小户的可不同,可是有着朝廷爵位之赏。
道家真君、真人,佛家法王、法师之类的,像是少林方丈,恒山主持,那都是超品之爵赏,时不时就会面见皇帝,他一个低品武官,不说武功,就这地位,怎么敢造次?
最让他注意的,还是那一队军士,具装甲骑,还有那听得的只言片语,知晓这些人护着的必然是一位大人物。
不过,他不敢招惹,却也不怕,毕竟管不到他。
却不料,这些人竟然将他擒来,被按倒跪在地上,何武官挣扎一下,怒道:“你们想怎样?我是东宫侍——”
他正说着,这时看清了杨恪的相貌,忽然停住了,然后惊呼道:“你——你是吴王!”
徐铮正盘算着,该如何收拾那武官,就见得他被人擒了去,然后被按着跪在地上,给那年轻人磕头。
这边的动静,自然被其余的两个武官给瞧见,他们立刻起身,提着刀匆匆而来,也正好听见何武官的惊呼。
本来是要助拳的,这时俱都停住了脚步,相视一眼,默然下跪磕头。
“东宫侍卫?尔等刚才所言所行,可是妥当?”
见他们这么简单就跪了,杨恪挥挥手,让他们停住了,然后喝问一句。
“自——自不妥当——”
其余两武官没话说,只看向前面的那何武官,被杨恪直视着询问,那何武官只觉得眼前这吴王殿下,浑没有往日的温和,言语中更是带着丝丝杀伐之意。
他觉得,自己若是回答不好,性命都难保。
这可能是个错觉,杨恪怎么敢杀他呢?他可是太子东宫的人——
只是,片刻后,他还是认错了。
皱了皱眉,杨恪有点失望,若是拒不低头,杨恪还有法子去办了他,可他低头了。
“去给人赔罪,今后,不要让我瞧得尔等再有此举!”
淡淡警告了一声,杨恪也没再说其他了,那何武官也就起身,行礼之后,转过身去,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这时,马春花和那美妇正好回来,就看见之前戏言他的那武官,此时愤愤的脸色。
让她有些奇怪,心想莫不是父亲出手教训了他?
不过父亲从不得罪人的,尤其是这种小事。
她正想着,就见那何武官忽然几步快行,走到了她跟前,然后鞠躬一礼,说道:“我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就走,朝着大门,不顾外面的雨幕,直接冲了出去,其余两位武官见此,也只能行礼之后,追了出去。
杨恪也觉得不爽利,可他还能如何,调戏一句,也罪不至死吧。
徐铮张着嘴看着这一幕,直到那何武官从他身旁冲了出去,这武官就这么被人给治了?
吴王?
是什么东西?
马春花和那美妇走到徐铮处,两个人都呆呆的,马春花是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正要拉扯徐铮去问,就见得自己父亲,匆匆走了过来,一掌拍在了徐铮脑后,然后瞪了自己一眼。
就见得马行空又多行了几步,越过她,走到了那边那群人那里,朝着一少年,躬身一拜,说着:“小女顽劣,小徒粗苯,竟然招惹贵人,老朽来赔罪——”
“老丈免礼,些许小事罢了,你们这是在走镖?”
杨恪伸手,虚扶之后,随口问道。
却见马行空起身,呆立片刻,才说道:“是走一趟镖。”
却也没说太多,马行空起身之后,周围张望两眼,然后又拱手道:“文四爷?”
却是看到杨恪身侧不远的文泰来,文泰来回过身来,起身拱手道:“马前辈。”
骆冰抱着苗若兰,起身也微微一礼。
马行空扫过周围几人,年轻的陈家洛,他不认识,少林寺的三个和尚,嘶——
他正惊讶,就感觉身边有一人走近,却是那美妇,不知为何凑近了,看她目光,却是看着骆冰怀中,正呜哇叫着的小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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