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轻笑,还像以前那样调侃“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修辞,你敢!你不是说好要把我和孩子当成亲人要照顾我们吗?你说话还算数吗?你怎么敢先走!”她的情绪濒临崩溃,说到后面竟然难以自抑的喘不上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修辞拧眉,想要坐起身去扶她,可根本无力可用。
这些天的头疼,视力模糊,呕吐,已经让他在等待病因的这些时日折磨尽了自己。
恍惚间,他心底似乎渐渐的明了,直到看清许清婉的反应后似乎才终于确定心里的猜测。
“这个病很难治,对吗?”
许清婉只是哭,她拼命的去擦拭,可却始终也擦不完。
眼前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唯一玩伴,她在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亲人一般的哥哥。
他虽然高冷,有时候不近人情,还有些傲娇和臭屁,可他是一个极好的人。
老天怎么敢,让他这么好的人无药可救,身患绝症。
医生说,他的病情只能靠着化疗和药物缓解疼痛,没有方法根治,哪怕是风险极大的手术,也没办法根治。
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缓解他的疼痛。
修辞再度开口,“医生说我还剩多少时间?”
许清婉只是哭,她不想再他面前掉眼泪,可是根本控制不住,眼睛疼的发烫,眼泪再也止不住。
“会好的,国内治不好,我们就去国外,国外有那么多先进的医生和技术,有那么多的医学实验室都在钻研疑难病症,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哭的喘不过气,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继母过门后生养了和许正杰的孩子,她开始变得孤立无援喜怒无常,许正杰也越来越疏远她这个女儿,谁敢和许家许清婉玩?那可是满京都里被说成克死自己母亲的丧门星。
只有修辞,他像是没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继续的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学音乐,学美术。
她问他不怕吗?别人说自己是丧门星,他不怕晦气吗?
许清婉永远记得修辞一改往常的面瘫,严肃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听别人说,我只信我看的。我信你,你很好,是他们不好。”
自从丧母后的许清婉一滴眼泪都没流,哪怕是被人指责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也只是受着,不反驳,不为外界的流言蜚语伤心难过。
可那天,他说:我信你,你很好,是他们不好。
许清婉哭了,那是丧母后第一次放声痛哭。
有的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刻骨铭心的友情,细水长流的亲情,厮守一生的爱情。
这一辈子,她,许清婉爱了一个很不好的人,没有好好待她的父亲,早逝的母亲,可是许清婉遇见了修辞。
他是那个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人,是站在自己身边不信流言蜚语信她的人。是默不作声用少年稚嫩单薄的肩膀替她接眼泪的人。是在她大着肚子孤立无援时说要养她和孩子一辈子的人。
他是朋友,是至亲。
自己是一辈子都希望他好。
—
修辞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可是手横在空中却收回。
“别哭,伤身体。”
许清婉背过身,拼命的要想压住眼泪,可是她脑海里每一秒都在回放医生的话。
“他得的是胶质瘤,起源于神经胶质细胞的颅内肿瘤,是最常见的原发性颅内肿瘤。手术切除肿瘤的风险很大,我们建议放疗和化疗结合。”
“病变具体为髓母细胞癌。”
“可能会随时引起颅内压增高,脑水肿,脑疝,癫痫等并发症,必须进行医学治疗。”
“这种病很难根治,手术后往往会复发,病情发展快,会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极有可能会造成永久性破坏。”
“患者视力和听力会迅速下降,会头痛,恶心呕吐,躁狂发作。”
…
许清婉生怕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害怕他听见自己的抽泣呜咽。
死死地咬住手后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医生说我时间不多了对吗?或者手术风险极大,会复发对吗?身体是我自己的,我很清楚这次或许要严重一些。”修辞虚弱低沉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她不敢回头去看他。
修辞闭上眼,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天花板,可是碰不到。
他视线四处寻找,目光所及之处模糊混沌。他的视力开始受影响了,默默的将手放下,手指轻颤。
语气平淡却又无限留恋,“可惜,我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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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手续后修辞迅速转院,上海的一所肿瘤医院有他主治医生在国外留学时的老同学,神经外科的中心主任,国内神经外科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
他离开的那天在贵宾候机室看着窗外很久,是刚下过雨雪后的天,雾霾沉沉,他给温时好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公司的事宜让林帆代为处理。
许清婉陪着他远赴上海治病,她的肚子开始显怀了,微微隆起像是要比同期的孕妇大些。
她将手里的毛毯给他盖在腿上,轻声问,“睡一会吧?”
修辞戴着帽子和口罩,他的手扶住轮椅扶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
轻声呢喃重复几遍,许清婉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
他说,“温温,我走了。要是回不来怎么办?你一个人该怎么办…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许清婉背过身,不再看他,眼泪却无声簌簌下流。
窗外,雾气弥漫,雨雪霏霏。
这年京都的早春极冷,下了场罕见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