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昔松开他的爪子,内心百感交集。
前不久在冷室里,她还无比渴望能活下去。
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她怎么硬是高兴不起来呢?
狗皇帝连她出灵静宫后的举动都一清二楚,定然有密探在暗中观察。
阮昔还以为自己早就取得了他的信任,没想到……
“陛下。”
由于喉咙发紧,阮昔的声音也带上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绸缪这么久,是……为了曹家?”
关于娴妃娘家的事,阮昔或多或少也打听到了一些情报。
除了赫赫有名的“镇远将军”之外,剩余的曹家人大多是腐蛆烂肉。
除了把谷圣国中的千疮百孔外,半点用处都没有。
殷帝每次想整治这些人,都会被魏后等人的势力联手压下。
如今娴妃出了这等丑闻,简直人神共愤。
魏后恨不得尽早与她撇清关系才好,哪儿还会徒惹事端?
不,不仅是魏后,就连沈太后也……
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和权力,在重重守卫下杀死娴妃,估摸着多半,还是沈太后出手了。
老太太眼里向来容不得腌臜事,灯展上直接被殷帝的“喜得子”气晕过去。
估摸着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要迅速将此丑闻压下,以免事态扩大。
“你果然同那些蠢货不一样。”
殷帝意味不明的盯着她:“阮喜,孤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阮喜……
阮昔仔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原本还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半丝遮挡都没有,所有的心思都被瞧了个干净。
没想到如今,倒还有一道屏障留了下来。
狗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摆明了是想将所有的事情挑开,可他为什么还叫她“阮喜”?
难不成转换身份的那件事,他还没发现?
阮昔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小人本只愿平安度日,没想到无意中窥破灵静宫的秘密,这才招惹了无妄之灾……陛下,小人也是别无选择。”
试探的话说了半晌,都没得到答复。
阮昔心中愈加不安,刚想再说些什么找补回来时,殷承景却开口了。
“此等秘闻,你自然无法禀告于孤。”
他挑起阮昔的下颌,轻笑:“无妨。”
无妨……
“陛下,当真不治小人的罪?”
阮昔心中疑虑疯狂加深,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殷承景凝视她的眼眸:“阮喜,在孤真正掌控天下之前,你,不准离开。”
阮昔只觉得身子一软,某种始终支撑着她的东西,仿佛快要折了。
“天还未亮,节日仍在继续,横竖睡不着,不如去跟着他们放放天灯罢。”
殷承景背过身去,亲手将烛灯熄灭。
“顺便许个愿,没准老天爷成全,果真让你心想事成。”
听着黑暗中那揶揄的笑声,阮昔弯下身子,僵硬地行了个标准的礼。
“小人告退。”
***
玄青城之上,硬被阮昔从被窝里拉起来的石春,控制不住打了个大哈欠。
“真是个活祖宗,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还有心思来放天灯?”
阮昔扯扯嘴角:“横竖睡不着么,你看,下面的百姓不是也没睡?”
石春耷拉着头,往城下看了一眼:“一群不用早起上差的家伙,每年都能连闹三天,咱是劳苦命,跟他们能比吗?”
“你不是也没放灯么?正好,一起许个愿吧。”
阮昔喃喃低语:“万一老天爷开眼,真成全了咱们呢?”
“切,这种唬三岁娃娃的鬼话,也就你能信!”
石春话虽如此,却还是给自己也准备了盏天灯,掏出一支笔来,用舌尖舔了舔,将干墨晕开,在灯面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升官发财,发发发!
“该你了!”
阮昔接过笔,思忖片刻后,在上面写下了寥寥数笔。
她写在了灯的背面,石春看不见,立刻起了好奇心:“唉唉,你这可不讲究了,怎么还背着人呢?快拿来让我瞧瞧!”
“嘘~这愿望只能自己知道,给别人看万一不灵了呢?”
阮昔掏出火折子,将灯下的烛火点燃,乘着恰好吹来的夜风,踮着脚尖高举片刻后,猛然松开了手。
那橘黄色的天灯就这样晃晃悠悠飘向天际,与数以千计的灯海融汇在一起,变成了银河的一部分。
阮昔双手合十,抵在下颌虔诚祈祷:“天若有灵,保佑此心愿成,信……小人愿三年不长胖,身高长到一米七……”
石春在旁听得满脸鄙夷。
“脸皮这般的厚,老天肯搭理你,那才真是瞎了眼呢!”
小小的天灯无法自己掌控方向,只得随风飘摇。
越过欢呼的万民,飞过红墙绿瓦时,灯内的蜡烛已经燃的差不多了。
当它险险擦着棵梧桐树的高枝,继续向前荡时,一粒小石子不知从哪儿飞射而出,成功将烛火打灭。
天灯失去平衡,晃晃悠悠朝下方坠落,眼看就要落地,忽然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此人捧着熄灭的天灯,轻燕般在皇城的屋檐上飞驰。
很快,这魅影般的影子又身形一晃,径直钻入了养心殿内。
他将天灯恭敬置于龙案上后,又倏然退下。
仿佛从未出现过。
换上睡袍的殷承景慢慢踱到案前,拎着那灯推开窗,借着月色端详起来。
跟着指尖的动作,天灯也随之扭转。
终于,那几个情绪饱满的毛笔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杀!大!猪!蹄!子!
殷承景优雅的身形一顿。
若非对那人足够信任,他几乎要怀疑这灯是不是拿错了!
大猪蹄子……
这算什么?
她的愿望是……当一名屠夫?
还是厨子?
殷承景将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半晌后手一松,将这被□□的不成样子的破灯扔在窗外。
真是……白费功夫……
***
次日,灵静宫再次被禁卫军翻了个底儿掉。
这回,他们在后院还挖出了几具尸体。
由于掩埋的时间过长,肉身早就已经腐烂。
这些尸体未着寸缕,难以辨认身份。
仵作皱着眉检验了半天,也只得出了个“有男有女”的结论。
每座宫殿里都藏着不少猫腻,娴妃不过倒霉,才被挖掘出来这许多秘密。
在慎刑司受审的宫人们,“吐露”出,娴妃与曹家有数封私密往来的信件,其中赫然提到过子嗣的问题。
早日诞下皇长子,继承太子之位,为曹家光宗耀祖云云,经过核对,那需要来往的信件中,出现了曹公的笔迹。
朝野震惊,如日中天的曹家,竟然在短短的一夜之间翻覆!
曹公枷锁在身,能大呼小叫着喊“冤枉”,赌咒发誓自己从未与娴妃通过什么信件。
“陷害!栽赃!陛下开恩,请彻查此事啊!”
殷承景没开恩,反而大刀阔斧,将曹家深埋在朝堂中的势力,剜了个干干净净。
昔日与曹家交好的老臣们坐不住了,急忙忙去沈太后面前求情。
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被老太太劈头盖脸怒斥一顿,直接打发走了。
魏家人得了魏后嘱托,并未插手此事,只做壁上观,反而一向与之对立的蔡太师,破天荒的出来求情了。
殷帝决心已定,岂容更改。
当二十四位曹家官员被下了天牢后,镇远将军这才闻讯赶回来。
他悲恸自请余生驻扎边境,只求陛下宽宥,放曹家剩余人一条活路。
蔡太师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安感愈加强烈。
自从殷承景继位后,某种翻天覆地的变故,似乎已经悄然发生了。
在灵静宫挖出的尸身,被草席一卷,拉至城外的乱葬岗丢弃。
当坐着马车的阮昔赶到时,宫里的人已经走干净了。
望着满地无主的尸首,阮昔步履艰难地走向它们。
慎刑司内,没有一个灵静宫的宫人咬出她是女儿身这件事来,着实让阮昔感到意外。
那些书信究竟是真是假,谁也无法得知。
也许殷承景根本不在意任何口供,他只在意最终的结果。
宫人们究竟有没有命活着受审,还是个未知数。
当阮昔走到第三具尸体面前时,她的心突然巨痛起来。
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只得发软地跪着,泪流满面。
那是原主的情感,在做最后的逗留。
“阮喜,我终于,找到你了。”
世上早已没了阮喜。
从原主入宫的那一刻,阮昔这个名字,便从世界上消失了。
阮昔,只能是阮喜。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帝是真的狗
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真正爱上阮昔也是需要一段过程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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