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篝火(1 / 2)

浩浩荡荡的车队犹如蜿蜒而行的巨蟒,沿着宽敞官路缓慢去往涟金港。

阮昔受此惊吓,干脆离所有马儿都远远的,连石春没心没肺的嘲笑都顾不得了。

层叠峦云染上晚霞的红,映得世间万物都披上暖色,劳顿整天后的疲惫感让人半步都挪不动,只想静静站在云下,欣赏周边豪迈肆意的山水。

开路将军寻到个安营扎寨的好去处,特来龙撵前请旨,得到允许后,传令所有人在此搭帐过夜。

即便下人们动作再快,想把这么多主子安顿好最少也需两个时辰。

在车里困了几个时辰的嫔妃臣子们,全都趁此机会活动筋骨,阮昔安顿好杂事后,便去请殷帝进龙帐。

谁知那家伙似乎吃错了什么药,只对她冷冷“嗯”了声,脸绷得活像谁欠了他百吊钱。

“陛下又怎么了?”

阮昔逮住忙着将龙撵内的书籍往下搬的石春,悄悄问道。

这几日她颇忙,反倒是石春陪着殷承景的时候更多。

石春有些发懵:“啊?陛下平时不也那样吗?冷冰冰的!”

“哪有?他晌午跟我下棋时还笑来着。”阮昔觉得不对劲儿。

石春快抱不住那些死沉的书了,索性用膝盖费力顶了下:“陛下对你和寻常人又不一样!唉,我拿不住了,快来帮帮我!”

其余宫人瞧着阮昔当真毫不在意地帮石春做粗活,忍不住啧啧称奇。

“现如今,还敢这般没大没小对待喜公公的,恐怕也就石春独一份儿了。”

“也难怪,听说两人相识于微,彼此是过命的交情,关系比朋友还近,同亲兄弟差不多!”

“世事难料啊,老天爷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咬牙跟着阮喜一路扛过来,这石春也算寻到了铁靠山。等到周福海一隐退,皇宫内可就他二人说了算呐!”

嚼舌根是干活时最好的佐料,众人聊着聊着,这柴火便也拾好了。

架锅的架锅,切菜的切菜,须臾间屡屡炊烟便从帐篷堆里升起,随风扶摇直上,将香喷喷的饭菜味四散吹开,勾得无数五脏庙咕噜作响。

傍晚天际恰好有雁群飞过,将士们搭弓射箭猎到几十只,着人拔了毛后,摘除内脏,刷上几层蜂蜜架在火上烤着。

待表皮变得酥脆金黄,再细撒调料佐味,配上山菌浓汤、野猪肉等鲜味,可着皇宫里的主子们送,剩余下的再分到各大臣帐中。

此次出行,沈太后与吴太妃等也在其中,感叹年事已高,想趁着腿脚还能动弹,再多在世间走走,总好过至死困顿高墙。

阮昔带人端着几十样晚膳给殷承景送去,这皇帝的排场当真大得很,即便到了野外也得穷讲究。

明明殷帝每顿连两盘菜都吃不完,却还是要按规矩摆上满满一桌。

当真浪费得很。

“陛下,今儿这饭菜当真不错,快来尝尝!”

阮昔边摆盘边向他解释,谁知刚说道一半,殷承景便不耐烦挥挥手:“撤下。”

“啊?”

阮昔愣了,往常殷帝就算胃口再不好,也会象征性的夹上两筷子,省得膳房白忙活一场。

如今这是怎么了?

“陛下,这大雁可是刚猎到的,味鲜得很,您当真不想……”

殷承景愠怒抬眼,将阮昔剩下的话全都吓了回去。

见鬼,这家伙当真吃错药了,好端端的瞪她做什么?

罢了罢了,他发疯的时候还是躲远点为妙,免得再殃及池鱼。

宫人们灰头土脸的端着盘子往外撤,连大气都不敢喘。

殷承景始终低头看书,可阮昔却发现,那书拿了半天也没翻页,反倒像个摆设似的。

众人夹着尾巴离开,阮昔正欲跟着走,忽然看见殷承景持书的手微微用力,将纸张弄捏皱了。

她多往门口迈一步,那纸就更皱一分。

阮昔:…………

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赌气?

迈到一半的脚硬生生转了个弯儿,阮昔随便寻块软垫坐下,叹口气,百无聊赖地摆弄拂尘的乳白色穗穗。

殷承景装模作样仍旧盯着书,余光却屡屡留意阮昔的动静。

半晌后,他终于还是声音略带嘶哑开口:“谁让你留下了?”

阮昔用手指绕着穗穗玩:“那,陛下想让小人离开?”

殷承景冷哼一声,继续盯书。

好嘛,还在这装大尾巴狼。

阮昔拍拍宫袍站起身:“既如此,小人可走啦。”

殷承景默不作声。

“真走啦!”

阮昔背着手,一晃一晃摇着拂尘:“唉,提前下差好啊,喝酒去~”

“咔”,是某人捏响骨节的声音。

阮昔权当没听见,走到帐门口伸手刚要撩帘,却忽然改了姿势,只是将帘子的褶皱抚平,便又转回身来。

好巧不巧的,正撞上某人那原本愤然盯着她背影的目光。

殷承景微怔,极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连那瘆人的“咔咔”声都不弄了。

阮昔努力忍住笑,突然找到了逗熊孩子的乐趣。

她就在门口晃来晃去,弄得殷承景心烦意乱,眉头皱得险些变成二郎神。

“你不走就坐下!少挡光!”

阮昔闻言挠挠头:“咦?这外面黑漆漆的,灯烛又放在陛下案上,小人怎么会挡了光呢?”

殷承景脸色黑如墨汁,抓书的手指节又泛白了。

阮昔总算逗够了,趁他没彻底爆发,三、两步走到他近前,猝不及防一把将书夺来。

“大胆!”殷承景怒不可遏。

“陛下可饶了这书吧,好端端的,都快被揉烂了。”

阮昔大大咧咧坐在案前,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反正都是看,陛下不如看小人吧,小人养眼~”

殷承景局促地眨眨眼,喉咙滚动:“脸皮真厚。”

那积攒了一下午的怒气,也不知道被短短的几句软声细语吹到哪个天边去了。

阮昔:我脸皮再不厚点,你就要气成河豚了。

她能看出殷承景的火出在自己身上,可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只生闷气的狗子。

轻叹一声,阮昔用手指轻摸桌案上一尊琉璃象的长鼻子:“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喜子好难呀。”

殷承景沉吟半晌,伸手将琉璃象移走。

阮昔那下意识点着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两人皆是一愣。

阮昔尴尬地干咳着将手缩回,殷承景却有些失魂地盯着手背被她碰过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殷承景终于沉声开口:“你和老七……”

阮昔扶额。

破案了,原来是下午坠马的事。

也难怪,被小矮马惊吓到的宫人那么多,还闹得沸沸扬扬的,殷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兄弟俩向来犯冲,原著中更是冲到要命,为了江山打来打去的。

如今事态虽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但两人也只是表面融洽而已,实际上关系僵得很。

殷承景向来敏感多疑,也许已然察觉到殷博明的不臣之心。

眼下她和七王爷搅和在一起,难免会惹他不悦。

“七王爷偶然救下小人,小人为报答,便帮他换下脏衣而已。”阮昔坦诚说道。

“更衣?”殷承景眉头愈加深:“呵,他好大的胆子!”

养心殿的人只服侍殷帝,除魏后与沈太后外,其余人均无资格指使。

殷博明此举,便是僭越。

“来人,宣襄郡王!”

襄郡王便是殷博明,阮昔冷不丁的听见这个称呼,稍慢一步才反应过来,急忙对外喊道:“且慢!”

殷承景挑眉:“怎么,你要求情?”

阮昔心中不安,她总觉得殷博明下午的反应怪怪的,似乎看出了什么。万一他被殷帝斥责时胡乱咬她可如何是好?

“陛下,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动肝火?都怪小人思虑不周,进了马车才觉出不妥来,就匆匆离开了!陛下若不信可随意找人问问,小人真没久留!”

殷承景眸色越发沉:“你倒是护着他。”

阮昔忽然生出丝怒气,她不再趴着桌案,直起身子来:“陛下不信小人?”

烛火晃动,晃得殷承景的脸色阴晴不明。

“罢了,小人言尽于此,陛下自便。”

不待他回应,阮昔恼怒着离开龙帐,懒得再理狗皇帝是何反应。

大猪蹄子!

整天猜来猜去的,她行踪可疑点又怎么样?

从入宫到现在,她为他办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换不来!

真是白费功夫!鬼才要继续哄他!

狗皇帝没心肝!!

阮昔越想越气,步子也迈得快,靴底带起一阵疾风,带得草屑乱飞。

石春正在篝火旁烤衣裳,夜间的露水重,弄得身上总湿哒哒的不爽,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

阮昔坐到他身边,用木棍粗鲁地拨弄着火苗,力气用得大了点,险些将石春的裤子烧个洞!

“我出门可就这一条啊,烧坏了就抢你的穿!”

石春将宝贝裤子拿得稍远些,纳闷地看着她:“吃炮仗了?”

“遇人不淑啊。”

阮昔捅着火堆,简明扼要将方才的事说了遍,慷慨激昂,充满了对魔鬼上司的控诉。

谁知石春听完非但没和她一起抱怨,反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