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疯狂(1 / 2)

住进和懿公主府的第一晚,?萧静好跌入了一个梦境,确切来说,那是属于她前世的记忆。

和上次折梅一样,?仿佛灵魂穿越了界限,猝然横穿到前世,?以第三人的视觉目睹眼前一目:

古老又繁荣的老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她看见不知道是哪个阶段的自己,跌手跌脚尾随在一人身后。

逆光中,?萧静好只看见了男人修长的背影,?泼墨的长发。他绕过长街,上了间茶坊,?与三两个友人席地而坐,似是谈起了诗画。

因为她的步伐只能跟着前世的自己移动,萧小九停在隔间,?她萧静好也只得停在那里。

只听其余几个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从天下兴亡谈到匹夫有责,?志向颇为高远,但那位长发公子却只是空坐着,?很少搭话。

半天过去,?萧静好等得心烦意乱,?面前有些稚嫩的自己却兴致勃勃喝起了小茶,?仿佛即便对方谈到天荒地老,她也等得乐此不惫。

萧静好对于前世喜欢过谁这点,?尤其模糊,?甚至几乎没有记忆,很好奇“她”在等谁。

直到天色渐晚,隔壁包间才散场。男人缓缓出了阁楼,?依旧背对着她们往回走。

“转身啊,让我看看你是谁。”萧静好急道。

但那个男人是听不见的,萧小九也听不见。她只顾拔腿追出去,穿过人潮拥挤的夜市,始终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只见男子路过卖糖的小摊时,忽然停下脚步,不知与店家交谈些什么,店家边笑边朝她们这边看。

待萧小九路过时,那店家忽然把她叫住,递给她一根兔子糖,笑道:“小娘子,适才那位郎君说你跟了他一天,许是累了?特地买下这根糖,送你。”

萧静好凝神思索的功夫,萧小九已经接过兔子糖,高高兴兴又追了出去。

一路尾随,男子脚步不快不慢,像是刻意等她,月色迷人,微风习习,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就这么静静地走着。

可是那条路着实眼熟,萧静好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她快要知道此人是谁了。

果然,过了拐角,巍峨庄严的府邸便步入眼帘,匾额上“南平王府”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笔走龙蛇。

男子本来都要进门了,却又猝然退了回来,转身,对着竹林后的人说道:“殿下,臣派人送你回去?”

那容貌,那神态,赫然是南平王世子褚凌寒,一身世家公子穿扮,整个人看上去既内敛又沉稳。

萧静好狐疑,心说,原来上一世的褚凌寒这个岁数了都没出家,为何这一世他出家会那么早?

出神间,萧小九已经顶着双灼亮的眼睛从竹林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还是那个配方还是那个味道的兔子糖,笑嘻嘻道:“世子见笑,我只是路过。”

褚凌寒微微蹙眉,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那臣便不远送了。”

说罢他就要转身,萧小九急得满头大汗,话都说不利索,“等等,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那厢转身,等她继续,她支支吾吾半天,终是嘤嘤一句:“我,想嫁给你。”

萧静好大睁着的瞳孔幅度,不亚于那两个守门的。前世的自己对喜欢的表达这么猛啊!请注意,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我想嫁给你!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的霸道。

那褚凌寒恐怕也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足足停顿了半响,才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回道:“事关公主婚姻大事,臣不敢僭越。”

那时候的褚北,书香气息浓重,眼里没有半点戾气。而这一世的褚北,从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是难以掩藏的锋锐和不近人情的冷酷。怎么会这样呢?萧静好再次陷入沉思。

却见萧小九歪头,露出副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么说,你也是喜欢我的咯?”

褚凌寒“………”

“不说话就是默认。”她舔了口糖,忽然沮丧起来,“只可惜我在宫里人微言轻,说不上话,肯定是不会被许配给你的。你足智多谋,能不能想个法子求娶我呀?”

“……”褚凌寒明显不知道说什么好,静静看她半响,竟轻柔地答了句:“我试试。”

为何上一世的爱情就这么顺理成章,这辈子就这么曲折蜿蜒了呢?

“哈哈哈哈,那,以后你就是我的相好了,可以暗送秋波、眉目传情暗度陈仓那种相好!”萧小九高兴疯了。

萧静好却懵了,这不是,这不是她才跟满琦说过的话么。

记忆如潮水褪去,灵魂猛然砸进身体,她只觉胸口一疼,硬生生咳醒过来。

诺大的宫殿内雕梁画栋,熏香扑鼻,这让她感觉不真实到了极点。

公主被册封过后,就会有自己的宅邸,作日她进宫参拜完皇上后,就领着淑妃回殿了。

不曾想竟睡了这么久,她翘起身,坐在床沿边发呆。

作日满琦为她上妆时,没有发现她脸上有半点易容的痕迹,便提出了个假设,会不会她被送出皇城之前那十年的容貌是假的,而现在的才是真的。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间,直至淑妃从门外悄无声息地进门,她才光脚跑过去挽着对方胳膊,亲呢地喊了声:“娘。”

别人都中规中矩喊母妃,她却自小就不喜欢这样叫,没人的时候都喊她娘。

淑妃长长叹了口气,“你还是回来了。”

萧静好坚定道:“为了你,我必须回来,在这宫中,想要活得很好,就得大权在握。您不必再劝我,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也无路可退。”

淑妃为她找来鞋子,淡淡一句:“如今你学得了本事,做事也有主见,我还管得住你么?”

萧静好穿上鞋,不想同她争论这个话题,转而道:“我有一疑问,想问问你。”

见她抬眸看来,她才压低声道:“娘,你如实告诉我,我十岁前的模样是不是才是假的,而十岁离开皇城时,你给我吃的药,其实不是易容,是让我长回原本该有的样子。”

淑妃听罢,僵立片刻才轻轻点了下头,反问,“你可知你那些兄弟姐妹们是怎么夭折的?”

她垂眸想了想,喃喃低语,“他们都很聪明。”

“正是,”淑妃踱步窗柩前,缓缓说道,“你自幼过度聪慧,又不懂掩饰自己锋芒。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不这么做,你觉得,在这父杀子子杀父的地方,我们母子两能苟延残喘活到今日么?”

难怪,十岁之前,她们不是在洗衣局就是在冷宫。她曾给淑妃出过很多策略,却都不被采纳,萧静好一度觉得自己的母亲懦弱无能。

现在看来,母亲才是真正伟大又有智慧的人,十年沉渊,韬光养晦,只为护她性命。

后知后觉的她现在才明白为人母的良苦用心,萧静好鼻子一酸,就要落泪。她挽着她胳膊,靠在她肩上,说道:“对不起,过去是我不懂事,往后谁也别想再欺负到我们头上。”

淑妃凝眸,轻轻拍着她的手,“你也会有为人母那天,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这话让她脸颊不由一红,脑子里想到的竟是湛寂那张脸。

她忽然响起什么,又问:“娘,你给我吃那种药,会不会导致我部分记忆遗失?”

“怎么会。”淑妃微微一笑,回道。

真的吗?她心说那就奇怪了,几乎所有前世记忆都知道,却独独丢了有关褚凌寒的,从前面两段记忆重现来看,他们以前关系非同一般的呢,作何会记不起来呢?

蔓蔓征途,回宫只是第一步。

她除了要应付那些曾经把她踩在泥底,现在又来阿谀奉承的姐姐妹妹们,还要提防着太后在公主府安插眼线,废了好几天的劲儿,才把隐患排除,打发到了好些有嫌疑的家丁。

本想着溜去国师府探望探望亲切的是兄弟们,带他们到健康吃香喝辣好生尽尽地主之谊,然一想到现在她与湛寂身份特殊,只得作罢。

正觉不论躺着坐着走着都百般无聊时,徐公公给了她一封请帖,说是北魏使者让小斯送来的,人还在门外候着。

徐公公以前淑妃殿里的人,萧静好回来后,便特地点了这些老人进府,也算是让他们晚年个落脚之地。

拓跋程枫信上说,已经找到他母亲的落脚点,由衷地感谢她能提供这么宝贵的线索,遂邀她茶楼一聚,了表谢意。

她来回揣摩着到底要不要赴此约,若是要去,就要起到去的效果,最好可以敲定三州十八县之事,就算不能,也要探探对方口风。

如此盘算着,她便大大方方出了门去。

再说这边,湛寂被回京探亲的路琼之硬生生拉到了茶楼。

阁楼人不多,十分清净。两人一壶茶,静坐良久,终是路琼之忍不住打破平静道:“过去那么多年,我劝过多少次让你回健康为皇城保驾护航你都不愿意,怎么这次就忽然回来了?”

湛寂端坐在对面,背直得像根竹竿,垂眸不语。

对面的人突地笑了起来:“褚北啊褚北,只怕是为了某人吧?”

他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细细呢喃着,“是嘛?”

“当然是!”

路琼之接着说:“欲佛节之后,九公主被你逐出师门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外界都在说你师徒二人关系决裂。

恰好那阵子她人间蒸发,你又在满天下找人。人们更是认为你要捉她回去兴师问罪,最重要的是,你也从没否认过这种说法,事情持续发酵了半年之久,只怕是太后也信了七分,这才三顾茅庐请你出山,做这国师。

要知道,控制你可比杀了你有价值得多,她如果能拉拢你,便能拉拢你背后的诸多信徒,用你来权衡朝堂势力,巩固南齐政权,再适合不过。”

听他喋喋不休一通分析,湛寂仍神情淡淡,并不觉得惊讶。

“所以说,你从昭告天下将九公主逐出师门并由着流言蜚语发酵那刻起,就在筹划着如何让宋太后亲自将你请回健康。从本质上来说,你跟九公主目的地都是一样的。”路琼之笑眯眯的,阴阳怪气道,“圣僧如此深谋远虑,这是为谁呢?”

湛寂不轻不重白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把我叫来,就为说这些?”

他说:“当然不是,你难道没觉得,自己变了吗?”

湛寂:“……”

路琼之看破不说破,喝了盅茶,笑着转了话题,“你人都回来了……真不打算回南平王府看看?”

湛寂捏佛珠的手骤然顿住,沉默了很久,才淡淡一句:“尘缘已尽,回去做什么。”

那厢长长叹气,自从南平王妃去世后,这父子二人就是一并的疙瘩,互相怀恨这么多年。这个中缘由,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路琼之正出神,眼底赫然闯进一身着浅色青衫的姑娘,手里挎着竹篮,从街头款款走来。

打量良久,他蹬了两下桌腿,“湛寂,快,快拍我一掌。”

湛寂侧头看了眼楼下,蹙眉问:“你确定?”

“确定,我觉得,当初我爹上门提亲又退亲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他脑子进水。快点拍我……”

“砰——”他话没说完,人已从阁楼坠去了地上,看得出不用他说,湛寂早就想给他来上这么一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