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对岑子伊的保护太过了。
可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她也改不过来,不舍得对岑子伊说那些残酷难堪的事。
所以,那个嫁梦,她却是动了心思。
推开岑子伊的房门,岑夫人一把手揪着发呆的蠢女儿袖子问她:“你跟那个青楼艺伎,是怎么回事儿?”
岑子伊有些无措。
说实话,她现在脑子乱的很。
三个赌约,她已经输了两个。
唯独最后一个,她近乎是恳求的问她的娘亲:“娘,这次岑家家业动荡,可是父亲在背后推了一手?”
她需要她娘亲给她最真实的答案。
岑夫人本想否认,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来她这蠢女儿和那青楼艺伎的赌约,也是头一次将这腌臜之事摊在了岑子伊面前。
“是的。”
岑夫人的这声叹息给了岑子伊当头一棒,当日那红衣胜火的女人骂她的蠢货,又句句在耳边重现了起来。
“怎么办?娘亲,我、我赌输了。”这一刻惶恐不安的岑子伊最先想到的不是她那个人渣亲爹,而是她再也见不到嫁梦了。
“你个蠢货!”就连岑夫人也忍不住骂她这个女儿。
你说好不容易有一个一心为岑子伊的人,她这笨蛋女儿怎么就能放过了呢?
“她不让你去青楼,你就不会将她邀到家里来?”
岑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岑子伊的脑门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给那鸨母千金,还怕不能邀那孩子在岑府住两日?”
又听了岑子伊把她和嫁梦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的岑夫人,都没问岑子伊,自己就对嫁梦满意的不行。
天知道她多喜欢嫁梦这聪明的脑袋瓜。
配她这个木头呆瓜的女儿多好?
当然了,如果她女儿不想娶嫁梦,她也能收嫁梦做干女儿么。
岑夫人总是有私心的,这么多年,那些聪明的姑娘她也见过不少,可无一不都是对她女儿心有算计的。
只有那个嫁梦,权当是知己一提,日行一善,不慕她女儿家事高本领强,只当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赏曲懂曲的人。
而且,在青楼那个地方待的久的人,能活下来,地位不落的,没点手段可不行。
这样的人来了岑府,也好帮她打理岑家。
岑子伊一听,当即眼前一亮,拎了银钱就走,却又被岑夫人一把拽了回来。
“你这木头,你邀人家姑娘来家中,且不带些信物和礼品?”
岑夫人想着,若不是有自己帮着,那青楼里的嫁梦,一个双目完好的姑娘怕是看不上自家的蠢货女儿。
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好,这事习惯着就习惯了。
岑子伊一脸茫然的端着她娘亲给她塞进来的一对飞凰栖梧的镯子,那是岑夫人娘亲留给她的唯一贵重的东西。
她如今给了嫁梦,若是那孩子真是个聪慧的人。
她便一定会过来。
这等意义的东西,就算是她不要,也得亲自退还。
如此,才不负岑夫人好意。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嫁梦一袭嫣色月华裙,青丝百缕绕兰枝,素手如玉抱琴来。
那副镯子,被她包好,未沾她手一分的,完完整整的还给了岑夫人。
今日岑子伊被岑夫人用一个由头支了出去,反正她木头一根,有她没她没什么两样。
“夫人好意,嫁梦心领了。”最是风情的青楼艺伎微微颔首。
她这青楼中人,有些事情知道的不少。
她知这副岑府的飞凰镯,是岑夫人亲口承诺下的,只留给后人所戴的东西。
可她一艺伎,既不是岑夫人的亲眷,更与岑子伊无关,可承受不起这份善心。
“我在未见你时,原以为你会因青楼出身而自鄙怯懦,所以才不收我这份礼物。”
岑夫人的眼里清明温和,不曾有半分不屑和厌恶,她只是微微诧异道:“你既然不曾卑怯,又愿意引我儿为知己,那为何不愿意叫她帮你赎身?”
收嫁梦做干女儿,做她女儿的妻这事,还得看嫁梦是否愿意,不然强求不得。
可这赎身之事,她总也该同意的。
嫁梦早知道岑夫人想说什么,她也是如实回答:“夫人可知这凡事皆有因果,我日行一善,便是为了来生能有个好日子过。”
说罢,这绝艳的女人勾出一抹惑人浅笑来:“这张脸于我,幸也不幸,于与我有关人更是幸也不幸。”
幸在她靠着这张脸得了鸨母的珍重,为了千金才留她初夜至今。
不幸,却也在没有本事,就单看这张脸,怕是要处处引来祸端。
“古有红颜祸水一词,夫人您该理解。”
嫁梦目光灼灼,尚且年轻,兀自张扬,在淤泥中还不忘拼命绽放的人到死都学不会低头。
她这张脸若是祸患,那便活到她活无可活的那一日,她带着它一起入三途。
她不会毁自己的容貌,这张脸这副身是她那仙子一样美艳的娘亲给她的礼物,她不会让登徒子碰触,却也不会自损一分。
待到初夜被卖前,她自会带着这副清白之身去奈何桥上见她的娘亲,等来世,还希望做她的女儿。
岑夫人被问住了。
她幽然而叹。
是啊,她怎能不知道呢?
若是她没有这张脸,也不会被卖给岑河当做妻。否则凭借着岑夫人的本事,就算她是一凡女,也能过得自在。
且富贵逍遥,她哪样握不到自己手里?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必须面对着岑河那张老脸,恶心至极。
而对于和嫁梦有关的人,若是她真的和岑子伊在一起,那修真界杀人夺妻的事还少么?
还有若是她成了岑夫人的干女儿,一夜灭门,掳走家中芳华少女的事也不是没有。
他们这青柳城内,岑家算是有势力的,没人敢做什么。
而城主府的人更是一群不好女色的,所以嫁梦才能安稳度日。
可岑子伊注定是要走到大世界之中的人,到那时,嫁梦便是累赘。
若一人将她救出苦海,那是她的恩人,嫁梦虽死难报。
可若是她的恩人因自己而遭受苦难,那自己就是恩将仇报。
嫁梦晓得这个道理,所以她坚持。
“一面明知自己会惹麻烦还要和恩人在一起,又满嘴推脱互相折磨,却还不放手的那种人。”嫁梦冷呵一声,丹唇勾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她说,“那才是贱人。”
她青楼出身,言语粗鄙,还望岑夫人看在这份上,赶紧打消和她扯上关系的念头。
“我儿天资纵横,这不是我吹捧,而是事实。”不想岑夫人却铁了心。
她抿了一口清茶,茶香不已,如同面前的这个姑娘。
当真是越品越令人欢喜,令人想爱护。
“若你嫁给她,便能将名字刻在仙门长命牌上,你和她都有仙门庇护,不必担忧。”
岑夫人知道她那个蠢女儿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天资卓越,做了掌门人的关门弟子,她的道侣也会被宗门保护。
毕竟,那些天赋绝伦的修士因为道侣遇难,而道心不稳,仙途尽毁的也不少。
就看在这份上,宗门为了岑子伊这棵好苗子,也会护着嫁梦。
听到这,嫁梦忽然明白为什么岑子伊那么蠢了。
她再次说出口的话可不再像之前那么温和,也是带了尖刺的。
嫁梦反问岑夫人:“那岑子伊的蠢笨不假,怎么您这做娘亲的也想做混事儿?”
别怪她不尊长辈。
“若是让她师门知道她娶了一个青楼艺伎,您让岑子伊如何处之?”
她虽不因自己艺伎的身份而自卑,可这不代表她不清楚世人对青楼妓子的鄙夷。
娶一个妓子做妻是什么光荣的事么?
“您这是要岑子伊被世人耻笑一辈子啊。”
相较于嫁梦的锋芒带刺,岑夫人却是柔柔如水,包容了嫁梦的尖锐。
甚至大方的笑了起来,“你这不是很在意子伊么?”
现在看来不是她女儿剃头桃子一头热,现在是两人你有情我有意。
不过是中间含了担忧罢了。
岑夫人拿起那镯子,不由分说的扯过嫁梦纤细的手腕,给她戴上。
这位一向端庄威严的夫人此时眉目间含了笑意,还有慈爱,她拍着嫁梦的手。
对着回不过神的嫁梦笑说:“若你对子伊无意,我是不会强求,可你既然心有所向她,我便做这恶人强迫你一回。”
岑夫人这是将错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嫁梦低头看着镯子,又感受着岑夫人温暖的手掌,和她记忆中娘亲的双手一样柔软温暖。
岑夫人说:“我女儿蠢的要命,我总想能给她找一个聪明一点的人陪着,可又怕那人心思不正,还好有了你。”
“而且,我和子伊不在意你的身份。青楼那种地方,若非所迫,谁愿意在其中沉浮受苦呢?”
是啊,谁愿意呢?
这风情万种,美若群芳拱卫的女人合上双眼,蝶翼般的长睫微颤,掩住眼底的水光。
真是久违的,如娘亲带给她的温暖。
只是,嫁梦再次睁眼时,方才的一丝脆弱似乎从未出现。
她丹蔻点染的青葱玉指,挑起一抹琴音。
眉目中星子粲然,她轻笑道:“这事儿只有夫人您与我同意可不顶用。”
“成与不成,还得看您女儿。”
若岑子伊撑不起她这个累赘,那便是所有人都同意,嫁梦自己也不会同意。
她二十有四,明年花中节毒药入喉,囫囵一生如此过了也好。
可岑子伊是个前途无量的人呐,她若能行,自己就厚着脸皮拖上岑家的后腿。
她若不行,那她死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岑子伊:谁说我不行??!!!感谢在2021-09-21 23:47:23~2021-09-22 23:4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