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梦蝶(十一) 老叶这辈子最社死的一幕,没有之一(1 / 2)

斜风吹着细雨,珠玉般落入回忆的长河,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一个个圆润的涟漪,每一个涟漪中央,就是一幅泛黄褪色的往事,一帧帧,一幕幕,像刻影的灵石一样,清晰无比。

叶长青站在一望无际的河川边,目视某一个情景久久不能移步——

当日,天黑得很晚,临近戌时末,昆仑山最后一丝夕阳才悄然落下,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魔君满身的伤痕奇迹般愈合,于阴暗的地牢中幽幽转醒。

大约一丈之外,贵为仙门首座的白衣人,早就等在靠门的拐角边,听着里面的动静,神色一变,瞬间敛起了伤痛的颜色,沉默片刻,漠无表情地提步转了出来。

“魔核在哪。”

四个熟悉而陌生的字眼出口的刹那,回忆外的人泪洒青衫。

“他,他竟然是……”叶长青哑着嗓子,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地牢里漫无止境的两年,锉子一样磨平了他浑身的棱角,起初他还闹一闹,后来就老实了。

叶长青这人,玩儿心重,最怕无聊,便是一个人,也要弄些自娱自乐的东西出来,身下的草席三天就得换一张,原因无他,都被他薅秃了编成一个个小草人小动物,自导自演地做傀儡戏,每日欢腾极了。

他瞎写的戏本很多,几乎全是编排那死对头温真人的,什么收了个徒弟欺师灭祖了,找了个道侣新婚之夜发现是个老爷们儿了,管不住手下的牛鼻子被窝里横了……等等乱七八糟的糗事,乐此不疲。

每次演完一折子戏,叶长青就独自缩在角落里,头埋在臂弯里暗戳戳地笑,笑够了,无聊地神游天外,自然而然就会猜想起来,此时的死对头应该在何地,做什么?

他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那冰块脸没人性的温真人,要么在寂静寒凉的饮冰洞修炼,要么在雕梁画栋的河洛殿理事,要么,就是在黄沙漫天的关外斩魔……

独独没有想到,对方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只是站在牢门边的那面矮墙之后,收敛气息,静静地听着不远处他的一举一动。

“呔,姓温的你窝藏妖人,是何居心!我等今日必要替天行道,掀了你这伪君子的老巢!弟兄们,冲啊!”“我们人多力量大,非干死这小子不可!”“冲!”

“别别别,有话好说,各位想要掌门扳指还是归一剑谱,我都给,我什么都给!好汉饶命!英雄饶命!啊——”

牢房里,他指挥着一群叛门弟子逼山,草编的死对头丧家犬似的落荒而逃,却不知自己在这爽朗放肆地笑着,真正的温真人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挽着双臂,眉眼温柔。

原来这么尴尬啊……叶长青顿觉好丢人,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望着水面中那栩栩如生的往事,一时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叶岚立在他身侧,温声道:“前世他不愿、也不能让你知晓双生灵契之事,硬撑着做了个恶人,一点破绽都没露,每日子时午时,都会露面来索要两次魔核,明白你不会轻易给,他也不急着要,反正,就是为了多看你几眼罢了。”

“梦蝶十年,现实一夜,地牢里两载的蹉跎,对谶书外的你来讲,不过是多睡了一个时辰的懒觉,但对他而言,却是过得一天少一天。”

两年后,正道诸门再也容忍不下,以天疏宗凌韬为首,纠集了十三大门派齐聚昆仑,与万锋长老林九渊里应外合,逼着温辰交出妖人,退位让贤。

那日,天枢峰上夜雪初霁,银装素裹,一派天高云淡的好风景。

其实,不光正道忍不下去,魔道妖人也忍不下去,两年,整整七百多个日夜,叶长青再好的耐性,也要被磨得殆尽,他早猜到万锋剑派内部不可能铁板一片,林九渊那帮老资历的人一定看不惯他许久,稍稍用了点手段,就给他彻底拉下了浑水。

现在想来,这应该都在那人的计划之内,否则,以他对他的爱护,怎可能扔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地牢里,放任林九渊之徒迫害?

想必那几根搜魂钉也是……

叶长青深吸口气,无力地阖上了眼,胸中百感交集,竟不知从何说起,待过了一阵再重新看回水中的画面时,却见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山洞里,洞中央生着一片天然的寒冰潭。

这里是?他还来不及回忆细节,就见温辰将伤重不治的他抱入寒冷的潭水中,双手搭在他的腰际,温存地解起了衣带。

“啊这!”叶长青大吃一惊,愣是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怎么回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寒潭中正在发生的一切,错愕得几乎失语。

“冷,好冷……”

寒潭不浅,青衣血染的人半个身子浸泡在潭水中,因伤及肺腑,天生的火灵之体也护不得他周全,双臂瑟瑟发抖地抱在身前,此时他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寒冷之地,奈何腿软得像虾子,一不留神差点滑进水里!

“潭底湿滑,小心点。”温辰及时扶住了他,盯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眼中神情非常复杂,像是自责什么,又像是期待什么,被两种极端矛盾的情感撕扯着,他半天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