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问道:“什么事?”
阿水抱拳道:“工匠已制出三弓床子弩,将军可要去看看?”
明溪放下兵书,喜上眉梢:“当真?”
她走下虎皮椅,大步朝外走去。
练兵场上,大虎和二豹围着西口关唯一一架三弓床子弩。
大虎摸着巨型弯弓,垂涎欲滴:“这么好的东西,不配给老子真是可惜了。”
二豹拍开他的手,势在必得:“虎哥又在放屁。这么好的东西,配给虎哥才是可惜了,就该给我。”
大虎白楞二豹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千夫长,和老子平级,就敢这么同老子说话。”
“你才入西口关的时候,还是老子手把手教你用刀杀人,”大虎双手叉腰,“你小子就等下一架,这床子弩,一定是老子的。”
二豹整个人都倚在床子弩上,十分不要脸。
他张开双臂,像护崽子一样护着床子弩,笑嘻嘻地说:“将军都没发话,虎哥说的不算。”
“呸。”大虎啐他一声,伸手就要把二豹从床子弩上拽起来。
“参见将军。”此起彼伏的问候声迫使争执的两人停下。
明溪背着手走到床子弩跟前,淡淡瞥了眼摆在一旁的木杆铁翎。
她收回视线,示意大虎和二豹让开。
“将军,”大虎腆着脸走到明溪跟前,紧张地搓手手,“看向你阿嫂和面子上,这架床子弩……”
二豹挤开大虎,谄笑道:“上次的三百六十张神臂弩将军都给了虎哥,这次的床子弩,是不是该轮到……”
明溪摆手,打断二豹的话:“先看看再说。”
她轻轻挥了挥手,阿水授意,登时唤来十来个娘子军。
她们抱起木杆铁翎放在正中,左右辅之以稍小的三支箭矢,再合力绞轴张弦。
力士高扬战斧扣动扳机,巨大的木杆铁翎“咻”的一声飞驰而出,眨眼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去测测多少步?”明溪眺望木杆铁翎离去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阿水骑马飞奔回来。
还没等战马停稳,她便跳下马背,跑到明溪身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回将军,三弓床子弩射止一千零五十步!”
一千零五十步!
场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从前的床弩射止八百步,不想改良后的三弓床子弩竟然达到一千零五十步的距离。
还没等众人从三弓床子弩的射程中回神,阿水继续说道:“木杆铁翎入地过半。”
听到这话,众人呼吸一滞。
木杆铁翎威力如此之大,倘若它穿过血肉之躯,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倘若数百架三弓床子弩齐发,木杆铁翎禀雷霆之势而去。
纵然是深在敌后的敌军主帅,又岂能躲过如雨的木杆铁翎?
“好!”明溪闻言拍手称赞,“将此床子弩抬回造办处。”
“将军……”听她这么说,大虎和二豹急了。
明溪笑着扫了眼两人,转眼正色道:“传本将令。”
在场众人登时抱拳,为首的几个千夫长中气十足应道:“末将在。”
明溪朗声道:“本将命尔等择选麾下考核优异士卒,共要千人,另组床弩营。”
“末将领命。”
“阿水。”明溪又道。
“末将在。”
“本将命你紧盯造办处,务必使他们半年内制出百架三弓床弩。”
“百架?”阿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年内?”
半年内要制出百架改良后的三弓床子弩,着实有些为难造办处的工匠。
明溪淡扫她一眼,阿水匆忙回神:“末将领命。”
傍晚,从关城赶回西口关的阿南,听到明溪要人在半年内制出百架三弓床子弩,不由得一愣。
何以催得这么急?
他登上城楼,找到眺望远方灰暗天空的将军。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属于谁,明溪没有回头。
“造办处的人求过你了?”明溪轻声问。
阿南走到她身旁,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女子披上。
他轻应一声,没有说话。
明溪微微抬头,夜空中月正明,星正稀。
“时间不多了。”她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阿南惊讶道:“什么?”
明溪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
七月后的某个夜晚,京城皇宫,钟声鸣响七十二下,悠远绵长。
皇帝驾崩。
三日后,东宫太子登基,即皇帝位,东宫太子妃即为皇后。
又半月后,国丧天下皆知。军中人人头束白,为先帝服丧。
阿南目不转睛看向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伏在沙盘和西域地图前的女人。
“叶副将。”
负责督促造办处制作三弓床子弩的阿水掀开帐帘,她先同阿南打了个招呼,然后望向明溪。
“末将请罪,百架三弓床子弩迟了一月有余,今终于全部制完。”
伏在沙盘前的明溪缓缓抬起头,笑了笑:“不晚,时间刚刚好。”
阿南蓦地想起半年多以前她说得那句时间不多了,若有所思。
等阿水离开主帐,阿南问道:“将军是不是早知道……”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一旦出口,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明溪深深地看了眼阿南,淡淡道:“本将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是。”
良久,眼睫扑扇挣扎许久的阿南缓缓垂首。
他单膝跪地,虔诚道:“末将遵命。”
—
这天,艳阳高照。
新帝之弟兖王,携带新帝亲笔所书圣旨,在西域都护府副大都护及陈大郎的护送下,驾临西口关。
西口关上下,严阵以待。
练兵场上万人矗立,亲眼看见他们平素敬重的将军面对展开圣旨的兖王,单膝跪地。
“朕即帝位,感念西口关守将宛平戍边之功,过往之事,皆不追究。今复宛平车骑将军位,准其回归本家,复其陈姓。”
明溪双手接过圣旨,朗声道:“车骑将军陈宛平,谢主隆恩!”
待明溪起身,陈大郎一把将她拥住,双目微红。
“欢迎回家,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