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军中主簿正在厅内候着,见到吕布立即上前汇报说:“将军,郝萌手下打散的事情已经查清了,和幕僚的供词也对应得上。”
吕布往军榻上一坐,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快点说来。”
“郝萌不甘心自己的部众被打散,拿了金银贿赂军中的将军,让其帮忙名义上打散了河内郡来的人,但实际上平时的行动他们还是在一起。”
吕布气到不行:“是谁?军中是谁敢做出这等事情!”
主簿小心翼翼道:“回禀将军,是侯成和宋宪两位将军。”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吕布将桌上的杯盏尽数掀翻,恨恨地站起来道:“让他们来见我!”
侯成和宋宪畏罪,欲要逃脱出城,然而他们手下的人对并州极有归属感,对一早就追随的吕布忠心耿耿,他们还没跑到城门口,就被自己的手下给捆了起来,带到了吕布面前。
吕布背着双手,沉声发问:“我自认待你们不薄,为何你们还要背叛?”
“我呸!”侯成恨恨地说:“让我沦为军中的笑话,你居然还敢说这种话!”
亲卫上前,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是你自己本事不够,将军责罚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吕布挑眉:“就因为这个?”
索性也要被严惩,侯成不吐不快:“还让我们上什么劳什子夜校,非要把我们不识字的事情宣扬得众人皆知?你会看军书了不起啊,还不是因为你有一个当军官儿的爹!”
“你是疯了吗?”亲卫忍不住出声:“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多少人想要这种学习的机会,你不读书、不学兵法,怎么升职?你见过几个大将军不识字,不知排兵布阵的?”
吕布问:“袁绍许了你什么好处?昨夜大道上混淆视听的传令官都是你安排的人吧!”
侯成恨恨道:“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横竖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尽管来吧!”
吕布沉默了一息,转而看向宋宪:“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几年,我素来信任你,军火库也是你率领诸人和监军一同看守,为什么要将霹雳弹给郝萌和王太守?”
宋宪嗤笑一声:“怎么,就许你背叛丁原,不允许我们跟着有学有样吗?”
吕布一时语塞。
主簿则站出来说:“你背叛将军,难道不是心下不满,恨自己没有像于禁和乐进一样得到陛下的重赏吗?别人稍加挑拨,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另寻高枝。你酒后吐真言的时候,可是有人听到了。”
宋宪不甘地说:“我沦落到现在田地,都是他的错!”说完,对吕布侧目而视。
“你在军中饮酒作乐,我不罚你岂不是纵容了这种享乐的风气?”吕布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不守军纪,遭到责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还成了你叛主的理由了?”
宋宪狂躁吼道:“你对我们不公!我们这几年出生入死地追随你,而你是怎么对我们的?我们动辄因些许皮毛小事遭到棒责,千里奔袭匈奴大本营这类的好事却一点都轮不到我们!你嘴上说着公平公正,可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从来不先给我们!不看于禁、乐进,只看最近来太原赶考的劳什子读书人,你对他们的态度都比对我们好得多!他们只要写几个字就能当上大官,我们呢?凭什么!”
吕布沉默地看着他。
宋宪冷笑道:“你说话啊!没话说了吧!”
吕布漠然:“我和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终究是恋旧情,有心饶两人一命,然而此时监察院和监军前来,欲将宋宪和侯成带走。
“且慢!”吕布喝道:“希望诸位能让布以军法处置他们。”
“吕刺史打算如何处置?”
“杖则八十,生死看他们造化。”
“叛乱的主谋,当斩。”监察院来人断然道:“吕刺史,此次叛乱已不仅是军中的事情了,已是惊动天子的大事,请不要干涉我们带走他们。”
吕布沉声喝道:“王太守的事情,我不插手。现在,难道我连处置自己手下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监军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吕刺史,别忘了现在是你的手下和袁绍勾结叛乱,身为长官,你难辞其咎,如今你不寻思洗脱嫌疑,反而干涉我们执法,你这是何意?”
亲卫们连忙拉了拉吕布的袖子:“将军,监察院向来秉公办事,就交给他们吧。他说得对,这事情已不止我们军中的事了。”
吕布只得作罢。
监察院的效率很快。
几日后,吕布派人去询问进度,监察院回复说:已经查到最先是盘踞并州太原和上党的大世家祁家和张家就和袁绍达成了共识,想要把太原郡和上党郡献给袁绍,寻得庇护。王太守牵涉其中是因为他是太原王家的旁支,王家世代和祁家联姻,素来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所以才有了王太守调兵攻打府衙的事情。
吕布断然否决:“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若是王太守想要我死,他可以安排地更细致妥帖些,这种粗糙的,只是赌一把的风格肯定不是他。”
亲卫说:“可是王太守已经认罪了。”
吕布心中一惊:“怎么可能?我要去见他!”
亲卫苦口婆心道:“将军,这风口浪尖上的,您就别做这些敏感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传到朝廷,还指不定多少人要奏您一本,咱们还是先表明立场吧。”
“什么立场?”吕布表情一凛:“难道就以为怕指责,就对这些奇怪的点视而不见吗?王太守不是那种会叛国的人。”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将军您还是先为自己打算下吧。”
吕布心中憋屈,不听劝说,去见了赵监军,在其的陪同下见到了王太守。
王太守蹲在监狱里,面上很平静,见他们来了,用平时的语气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已经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吕布看着这个和自己并肩而战过的同伴,想到那日残阳下对方替自己奋力挡下的一刀,心下恻然:“为什么?”
王太守摇摇头:“没有为什么,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我不能看着王家衰落下去。”
吕布难以置信地问:“家族的兴衰荣辱难道比并州的繁荣还要重要吗?你官至太守,前途不可限量,难道这不是家族昌盛的象征?”
王太守温和地笑了:“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好,希望以后你的想法也不会改变。”
走出监狱,吕布问王太守:“要如何处理祁家和张家?”
“主谋自然是要斩,三代以内亲族也不能放过。”赵监军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两家在此地姻亲极广,且不说斩草除根会引起民愤,若深入追究下去,这得牵连到多少口人,将他们杀干净也是不现实的。”
吕布忽然问:“这次是谁来审判我?”
赵监军语塞:“我已经奏请陛下,看陛下的旨意如何处理。”他顿了顿:“不过此事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与你无关,这顶多一个监察不力的罪名,陛下对你的处罚应当不会重。”
吕布耸耸肩,自己心中还是有数的:“少不得要罚俸一年,这并州刺史的位子也得撸去了。”
“将军说笑了。”
回到府衙,吕布对亲卫们说:“只有马鞭和鲜血,才能让这些讲究门第身份的士大夫清醒,十日之后,我要在太原城的集市上举行公开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