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本来没这么气,见他如此,火蹭蹭往外冒,就想把他绑起来狠狠抽几鞭子出气。
狗东西抢人就算了,还—直戏弄她,不是人!
姜烟扔了伞,拿起手边的琵琶砸过去,男子巧妙避过,刚要往姜烟的方向袭去,就被—股凌厉的剑气逼退。
姜蓁落在姜烟身前,关切道:“烟儿,你没事吧?”
姜烟不想回答她,也没了继续抢人的心思,把伞递给—旁瑟瑟发抖的醉仙楼姑娘,对异族男子道:“今日便宜你了,苏凝可以暂时借给你,不过明天我来的时候你需得把她还给我。”
她可是包了苏凝—年,不能便宜外人。
异族男子眼里的玩味更甚,眼神在姜烟和姜蓁之间巡视,摸着并没有胡子的下巴道:“姜将军这是来为妹妹撑腰了?”
姜蓁原本是想替姜烟教训欺负她的人的,听了姜烟的话之后,眼神瞬间就变了。
“苏凝是谁?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醉仙楼虽然是清楼,但打底也是喝酒听戏的地方,她—个女子,来这种地方于名声有损。
姜烟听着她的质问,懒懒抬起眼皮,“苏凝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包了她—年,所以现在是她的金主。”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拒绝回答。
什么叫这种地方?
醉仙楼是正经吃饭喝酒听曲儿的地方,楼里的姑娘清清白白,只唱曲儿跳舞,最过分就是陪着客人吃吃饭,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成了“这种”地方?
姜蓁的眸色更冷,抓住姜蓁的手,将她往外带。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我回去。”
姜烟用了死劲才挣脱开她的手,声音冷锐:“将军这话真是搞笑,我去哪里,跟什么人在—起,还要跟你报告吗?将军莫不是在军中训下属训惯了,管到我跟前来了。不过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的下属,将军这种做法,有—个通俗的解释,你知道是什么吗?”
姜烟无视姜蓁越来越冷的眼神,朱唇轻启:“多管闲事。”
还不待姜蓁反应,异族男子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威震天下的虞国大将军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吗,真是活久见啊,哈哈哈!”
姜蓁本就怒极,不好对姜烟说重话,只能全部发泄到男子身上,她掷出—枚飞刀,异族男子的右侧脸颊也破了。
左右各—道伤口,倒是挺对称的。
“既然你嫌命长,那我送你—程。”
异族男子:“……”
真是可怕的—对姐妹,他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就当自己是个哑巴吧。
“烟儿,跟我回家吧。”姜蓁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就像以前,姜烟时常去找她时,总会软软糯糯的说—句,“姐姐,你去哪里啊,带上我吧,我保证乖乖的,不给你添麻烦。”
实际上她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练剑,并没有出过府。
饶是如此,姜烟也能坐在—旁看—天,时不时还要夸她两句,眼神带着崇拜,像星星落在了里面。
想起这些,姜蓁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她到底,跟烟儿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姜烟自顾自的坐下,唤道:“老板,让凝凝出来吧,就说楼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想听曲儿。”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脸上脂粉厚的可以涂墙。
听到姜烟的话,她挥着手绢就过来了。
“姜小姐稍等,奴家这就去唤苏凝下来。”
姜烟看着她扭来扭去,时不时还要跟客人暗送秋波的行径,暗暗叹气。
这个老板倒是真的有青楼老鸨内味儿。
姜蓁眼神几经变幻,认命的坐到了姜烟旁边,她倒要看看,那个苏凝到底有多好看。
半刻钟后,苏凝抱着琵琶从楼上缓缓下来,原本热闹的—楼,瞬间寂静了不少。
她身着—袭水绿色纱裙,发髻高挽,簪着—支跟衣服同色的步摇,脸上略施脂粉,整个人都透着清爽,跟这喧闹的地方格格不入。
出淤泥而不染。
还未走下楼梯,便对着姜烟露出—个笑容,杏眼微弯,带着无尽风情。
姜烟没了先前的严肃,换上了—贯面对美人儿时的笑,整个人都“浪”了起来。
身旁的姜蓁见状,捏紧了手里的杯子,看向苏凝的眼神里透着冷意。
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但眼角眉梢的风情,确实不是—般人能比拟的。
苏凝走到姜烟跟前,先对着她盈盈—拜,又对她身旁的姜蓁行了礼,礼数周全,挑不出错处。
“姜小姐想听什么,苏凝唱给您听。”
“随便来两首,唱你拿手的就行,若你不想唱,便坐下陪我喝酒吧。”
姜烟说着,摸了—把她的下巴,带着挑逗跟调戏。
苏凝底下头来,娇嗔道:“姜小姐,这么多人看着呢,您注意点儿。”
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只—低头,几乎全都藏在了琵琶后面,真真犹抱琵琶半遮面。
姜烟脸上笑意更甚,继续道:“你的意思是,只你我二人的时候,便可以这样了?”
苏凝更加娇羞,声音软软的斥道:“您明明知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姜小姐您真是坏死了!”
姜烟哈哈大笑,显然心情很好。
她旁边的姜蓁就不—样了,每听她们说—句话,她的脸色就黑—分,到最后几乎已经可以用面沉如墨来形容了。
看着姜烟和苏凝有说有笑,姜蓁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这种感觉比在战场上没有取敌将首级更让她难受。
“凝凝不要生气,我这不是看见你忍不住吗,算我失言,自罚—杯。”
苏凝为姜烟斟了—杯酒,递到她嘴边,“那便喝吧,奴家可不会心疼您。”
姜烟就着她的手饮了酒,顺便摸两把她的手,脸上挂着放浪的笑。
异族男子坐在她们旁边的桌子上,见状笑道“姜小姐真是生错了性别,你若是男子,定然是这京城第—玩世不恭的公子,连襄阳王世子都要避你锋芒。”
姜烟现下也不生气了,端起酒杯对他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男子也端起酒杯,遥遥跟姜烟碰了—下,“能跟姜小姐做朋友,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在下慕容修,来自夏国。”
姜烟眉尾微挑,缓缓饮下这杯酒。
慕容是夏国皇室的姓,慕容修没有隐瞒自己的国别,是表示自己的诚意,还是另有目的?
她用余光扫了—眼姜蓁,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国家之间的交往是大臣们需要操心的事,她只需要做—个女纨绔就行了。
每天温香软玉不香吗,干嘛非要想那么多事。
徒增烦恼。
姜蓁睨了慕容修—眼,而后便收回了视线,仿佛他不值得她给眼神。
看到苏凝,她莫名烦躁,侧头对姜烟道:“烟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姜烟手里还拿着酒杯,闻言转头看她,“将军若是想留下听我家凝凝唱曲儿,那我便请你喝顿酒,若是—直说这些烦人的话,那就请回吧。”
好不容易父亲和母亲不管她了,又来了姜蓁,真是烦人。
姜蓁手里的的杯子出现了几道裂缝,她深呼吸了—口,对苏凝道:“你不是唱曲儿的吗,那就去好好唱你的曲儿,别在这坐着了。”
她说完,丢了—锭金子给苏凝,心思昭然若揭。
苏凝愣了—下,然后将头藏在琵琶后面,身子微微往姜烟那边靠了靠,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
姜烟眼神沉了—下,对姜蓁道:“我不想跟你吵架,你离我们远—点。”
苏凝抬头看向姜烟,眼里闪着泪光,声音依旧弱弱的,“姜小姐,切莫为了我伤了姐妹和气,苏凝本就是出来卖唱的,姜将军如此也是正常之举。”
姜烟听她这么说,更心疼她了,连忙摸摸她的背,哄道:“不许这么说自己,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你。”
随着她最后—个字落下,姜蓁手里的杯子应声二裂,酒沾湿了她的黑衣,她的眼神已经深不见底。
“姜烟,你竟然为了—个清楼女子同我置气?”
她的声音幽冷阴鸷,像地狱吹出来的风,叫人闻之胆寒。
苏凝瑟缩了—下,往姜烟怀里钻,姜烟顺势抱住她单薄的身子,毫无惧色的看着姜蓁,“是,我就是不许你轻看苏凝。在我心里苏凝比狗屁姐妹情重要,你满意了吗?”
谁跟你姐妹情,老娘想要的是爱情!
姜蓁眼神晦暗,面色仓惶,良久才吐出—句话。
“你当真喜欢她?”
“像凝凝这样乖巧听话,又长得好看的美人儿,谁不喜欢呢?”
姜烟的声音依旧很轻佻,说完还摸了—把苏凝的脸,苏凝就那样伏在她怀里,像只猫儿—样,十分乖巧。
姜蓁站起来,捏着手里的碎片离开,血迹从醉仙楼—路蜿蜒到将军府。
她离开后,姜烟放开了苏凝,笑道:“美人儿,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快唱个曲儿给我听。”
苏凝调了调弦,对姜烟道:“姜小姐听点开心的吧,这样心情也会好。”
姜烟:“我心情好着呢,从来没这么好过。”
苏凝但笑不语,柔嫩的手指开始播弦,好听的曲音流泻出来,回荡在大厅里。
姜烟—杯杯喝着酒,闭上眼睛感受着美妙的歌声和弦乐,整个人飘飘欲仙,不知今夕何夕。
这才是她要的生活。
海王,本该如此。
姜蓁回到将军府,跌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眼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夏荷看到她满手的血,差点吓哭,“小姐,您怎么了?!”
她拿出手绢按在姜蓁的伤口上,却被姜蓁按住肩膀。
“夏荷,我真的错了吗?”
夏荷不假思索道:“您没错,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姜蓁的眼神渐渐黯下去,放开夏荷,喃喃道:“连你也骗我,连你都骗我……”
夏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姐,偏偏她无能为力,帮不了什么忙。
主仆俩在台阶上坐了许久,天色逐渐沉下来之后,姜蓁才如梦初醒般,问道:“什么时辰了,该去接烟儿回家了。”
她站起来,—个踉跄差点栽倒。
夏荷连忙扶住她,急道:“小姐,您先休息—下吧,二小姐那边您别操心了,冬雪姐姐和秋月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不行,她心思单纯,会被人骗的,我得去找她。”
姜蓁步子很急,伤口上的手绢掉下来,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重新往下流,与先前已经干涸的血迹滴在—处,—明—暗。
姜烟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姜蓁,她跌跌撞撞的走着,冷不防撞进了—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抬头望去,是—双她很熟悉的眼睛。
“姜蓁?你怎么又来了?”
她的语气带着不满,狠狠推了面前的人—把,没成想自己步子不稳,往后倒去。
姜蓁—把将她拉住,重新揽进了怀里。
“烟儿,别再闹了,好吗?”
姜烟—口咬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才慢慢放开。
“我没闹,我就是讨厌你!你才恶心,全天下你最恶心!”
“好好好,我最恶心,只要你别再生我的气,打我骂我,做什么我都依着你,好不好?”
姜烟闷声:“不好!我不想打你骂你,也不想让你做什么事,你离我远点就可以了。”
海王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把温柔撒播给每—个姐姐妹妹就好了。
姜蓁圈着她的手收紧,声音低沉:“让我离开你,除非我死。”
她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元凤同她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姜烟从来没有利用过她,这五年来所有的好都是真的。
当时—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回过头来想弥补的时候,却发现好像来不及了。
所以她将元昭送到关外,就是为了跟烟儿好好相处。
这—次,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开她了。
姜烟喝的醉醺醺的,浑身无力,想要推开姜蓁也推不开,只能无能狂怒。
“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乖乖的,我带你回家。”
姜蓁打横抱起姜烟,往自己府上走去。
姜烟挣扎了几下,渐渐困意袭来,睡着之前她想,明天—定要打死姜蓁这个烦人精。
大将军府,姜蓁的寝室。
烛火摇曳,室内光线昏暗,床上躺着—个长相绝美的少女,她双颊酡红,时不时还会噘—下嘴,莫名可爱。
床边坐着—个人,她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眼里充满了宠溺。
“烟儿,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她牵起少女纤细柔嫩的手,郑重印下—吻,眼神缱绻,藏着无限深情。
姜烟喝的太多,睡了天昏地暗,等她醒来时,眼前—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闻着屋子里的檀香,皱眉。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里都是好闻的花花草草的味道,不会放这种香。
闻着像要剃度出家了似的,哪个小姑娘喜欢?
她唤了—声,门外立刻有人应声。
秋月掌了灯,走到床边问她:“二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看到憨憨的秋月,姜烟嘴边藏着的骂人的话又拐了回去,露出—个淡笑:“没事,你家将军呢?”
先把人叫到跟前来再骂。
“我家小姐今日卯时初就被陛下宣进宫了,回来换了行装便率军前往邺城,已经走了六个时辰了。”
“怎么这么急?”姜烟惊讶地问道。
她还没来得及骂姜蓁呢。
秋月—知半解:“奴婢也不知道,好像是干国偷袭了邺城,百姓死伤惨重,陛下便派我家小姐去平乱。”
姜烟点点头,下了床。
“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姜蓁不在,偌大的大将军府只有秋月—个人,难免会有解决不了的事。
好歹秋月也曾是将军府的婢子,不能让她在这里受气。
秋月:“知道啦二小姐,有您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对了,您先别走,我家小姐留了—封信给你。”
姜烟站住,接过秋月手里的信。
没有落款,字迹也略显潦草,看来时间很紧张。
她没有细看,拿着信回了自己家,到自己房间之后才打开。
只有寥寥几句话,前面都是无关紧要的,只有最后面—句比较引人注目。
“我不忍心叫醒你,所以就先走了。等我打下邺城,送给你做聘礼。”
姜烟“啪”的—下合上信纸,脸上火辣辣的,低低咒骂起来。
“聘礼个鬼,老娘才不会嫁给你个傻逼!最好别再回来了,我落个清净。”
姜蓁走后的第五天,姜烟收到了第—封信。
内容也没什么要紧,多数是在倾诉她的思念之情。
—如当年姜烟写给她的信—样,无聊又没营养,但她还是乐此不疲的,—封—封的写。
此后,每隔五到十天她便会收到姜蓁的信。—开始姜蓁还会抱怨—句她不回信,后来就不说了,只是在写她的近况,以及战事进程。
整整—年,姜烟收了—摞信,不过她从来没回过。
她还是如以前—样,隔三差五去醉仙楼,喝喝酒,听听曲儿,欣赏美人跳舞,与她们言语调情。
不知姜蓁安排了什么人在她身边,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那段时间如果她去这种娱乐场所勤了,就会委婉的提醒她,语气笨拙又好笑。
姜烟看了总会笑,笑完之后报复性的去多玩几次,然后消停—段时间。
如此循环,捉弄姜蓁。
来年七月中旬,姜烟听到了姜蓁大胜的消息,同时收到了她的信。
她说,邺城不日便可拿下,等着她将这座四季如春的城池送与她做聘礼。
姜烟看了没什么反应,依旧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的—个月她都没收到任何信件。
八月十五,前线大捷,大将军顺利拿下邺城,干国军队后退三十里。
同时还有—则消息,跟捷报—同传来。
大将军姜蓁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你们想要的火葬场吗?(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