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和道:“那我去了别的身子里,岂不是又能换个名字了。”
瞒不过去了。两人各自深藏着秘密,又早在对方的眼下千疮百孔。柒和干脆放弃挣扎,这样说着,便算是承认了。
景钰皱眉,他确实没考虑过,她既然能夺舍“柒和”,便也能钻进别的壳子里,摇身一变换个人。
得不到景钰的回答,柒和转身看着景钰冷淡的金眸,顺着落到他的鼻梁,薄唇,最后停在胸前,将额头轻轻靠上去。
大抵是自己心跳得太猛太急,以至于她感觉不到他胸腔的跳动。
无论之前有多少猜疑,试探,防备,害怕,不安,柒和当下只有真正的释然。
——原来一直是自己,代入原来的剧情,先入为主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从始至终,带着偏见的是她,怀着恶意揣测的,也是她。
柒和轻叹一声,轻柔地像一根落在湖面的羽毛。
柒和又一次主动的贴近,令景钰又生出些奇怪的情绪:想把她揉碎了一点一点嵌进骨髓,想将她一寸一寸拆吃入腹。
柒和察觉到他收紧的双臂,心头涌起些复杂的情绪,谁能想到,到现在,她最能坦然面对的那个人,竟是以后将她打入无间地狱的那个人。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亲密又疏离地相拥,这一瞬的清明坦然,足够让柒和安安稳稳地在雪松一般冰凉的味道中放下所有的忧思,安心地陷入一场踏实的美梦。
若说真是玄逸子一人所向,柒和是不信的。当她看到苏瑾、寒予、温敛齐齐站在门口,一人手里一张紫色高阶匿踪符的时候,她敢确定,玄静子与玄沉子对自己“出逃”这件事都是知道且默许的。
虽不知景钰是为何主动替何自重塑金丹,但总算柒和的罪名轻了几分,如今只需要寻来筑蕴丹给何自稳定修为即可。
当一行人在云池边贴着匿踪符御剑腾空而起的时候,柒和无端又生出点担心:待他们回来,该不是每人都要去思过塔蹲上一个月吧。
当然,最让柒和费脑细胞的,还是正站在她身边,仙气飘飘衣袂翻飞金眸冷漠的玄衣修士。分明昨日还一脸正经地说“不去。”,今日又一言不发跟着柒和等人御剑飞出玄清。
柒和坐在剑上,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搂紧了小七,生怕它掉了下去,道:“景钰,你知道什么叫真香么?”
“不知道。”
柒和摇头晃脑,扑面来的水汽云雾让她很是惬意地说:“就是形容你这种嘴里说着不和我们一起去,身体却很诚实的行为。”
“嗯。”
景钰捏着剑诀,御着赤渊剑,还不忘抽空敷衍柒和一句。
柒和于是又东扯西拉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横竖景钰知道自己并不是“柒和”,自己再怎么说些奇怪的话也不打紧。
景钰依旧俊美无俦的白玉脸庞清冷绝尘,一双顾盼灿然的金眸下竟有些淡淡的青色。
柒和问:“你昨晚没睡么?”
景钰看了她一眼,喉头上下轻动,没有说话。昨夜他确实没有休息,一整晚被一种陌生而激烈的躁动所扰,连修炼都静不下心。
云雾缥缈间,柒和依稀见着一座山峰。
“那是沂辛山吗?”柒和远眺一番,问道。
“是。”
众人此行目的,一来虽说何自金丹在景钰的帮助下重塑了,但道基动摇,需要筑蕴丹,二来寒予魔气入体,需银脉双叶莲。
沂辛山地处灵脉之上,灵气充足,生得许多当世奇珍,说不定能找到银脉双叶莲。又兼之第一大药修门派星月宗在沂辛山中,而要炼筑蕴丹,得求星月宗宗主相助,故众人出了玄清便直奔沂辛山而来。
又行了一段,柒和见沂辛山后边似乎又有一座耸立的山峰,整座山远看是一片雪白,故而显得影影绰绰。
柒和好奇宝宝似的,又问道:“那是什么山?”
景钰目光微动,道:“终宵山。”
柒和恍然,拉拉景钰衣袖,道:“是你老家诶。”
话说出口,发觉景钰面上并无波澜,似乎没什么眷恋之情,有些奇怪道:“在为天雪楼办事之前,你不在这里么?和你家里人住在别处?”
“我没有家人,自小就在天雪楼。”
那一定是段不好的经历,他才会在玄逸子面前否认自己与天雪楼的关系,又那样坚定地要抹除天雪楼。
柒和忽然生出几分心疼,道:“他们对你不好吧。”
景钰沉吟一番,道:“我不知道怎么是好,怎么是不好。”
“若是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打你骂你,那就是不好。”
景钰道:“那便是不好。”
柒和沉默一会,小心翼翼问:“那你替他们杀人,也是被逼的么?”
“不是。这是我愿意的,我很开心。”
柒和抱着小七瑟瑟发抖,本来在心里给他找好了干坏事的理由。结果景钰这一句话怼上来,柒和真不知道如何替他开脱,一时语塞。
说话间赤渊已越落越低,脚下便是沂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