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章追至宣政殿门口, 见俞长英已经进去了, 站在门口默然了许久,单薄的背脊显得更加萧索。最终他又转身走进了雨中, 磅礴大雨将伞面打的啪啪作响。
  闫清被淋得有些受不住了,抹了把脸。
  “二哥, 你们接下来打算什么办?”闫清问道。
  事已至此, 太子囚禁秦芣已成定局,只看宸王的人打算做什么。
  “只看太子怎么做了。”宸王答得含糊不清。
  “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说, 闫清说的话你还没听明白么,你要作死也行, 不要连累了我们!”南朝王道。
  宸王看向二人,眼中是淡淡的笑意:“若连累了你们,我只有说声对不住了。”
  闫清冷吸一口气,宸王却已经收回目光。
  南朝王怒喝:“闫清, 咱们走!”
  闫清拉住他:“外公还没出来,再等等。”
  南朝王冷哼一声,站了回去。若不是在宫里, 南朝王恐怕已经动手打上去了。
  大雨终于小了下来, 变成了淅沥的毛毛雨。
  林蓝修一脸焦急地走来,见到三个王爷愣了一下, 默默行了礼, 往宣政殿走去,同样被挡在了外面。
  南朝王看着林蓝修无头苍蝇一样的身影,嗤笑道:“这次不管太子废不废, 林家都要遭重了,早朝上起头闹事的大多是林家的,怎么也逃不过去。”
  闫清无言。
  有些事早就注定了,这些轨迹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何时走到尽头,不过是过程与时候不同而已。
  林蓝修肯定也没想到,本以为只是按照太子的意思给秦芣等人一个警告,没想到太子对秦芣早就起了杀心。
  过了会,俞广进宫了,他享有入宫不缴械的特权,一身铠甲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闫清问道。
  俞广神色凝重:“已经有许多文人聚在了大理寺外,最低也是秀才,我们不敢贸然动手,特地进来问问太子的意思。”
  看俞广一脸颓废的样子,看来在那些文人手上吃了不少亏。
  “呵,别说你,林怀章都进不去,太子现在忙着清算秦芣的罪名呢,哪里顾得上外头?”南朝王抬抬下巴,示意宣政殿的方向。
  俞广看向大门紧闭的宣政殿,叹气:“不管如何,还是得禀报一声,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说罢,便走上台阶。
  平日里林家和俞家见了面也只远远颔首,今日俞广走上去,林蓝修居然主动攀谈起来,一文一武两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忧虑。
  “他们站在屋檐下避雨,我们三个却要淋着,这算怎么回事?”南朝王不乐意了。
  闫清深表同意:“要不我们也避雨去,这样傻站着像什么样子。”
  就连宸王也没再反对。
  三人默默走到一处屋檐下,南朝王对宸王左右不顺眼,翻着白眼和闫清站得老远。
  嘉妃撑着腰从慈庆宫走出来,她盘算着皇帝虽禁了她的足,不过皇帝此时不在宫中,依着太后的好脾气,她只要多来慈庆宫走走,后宫里也就没人敢低看她了。
  走了两条宫道,听见了南朝王妃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南朝王妃虽出来了,可听闻南朝王进宫了,便想着找个地方避雨,等南朝王一同出去,跟在一旁的是慈庆宫的宫女。
  “她自己也怀着孩子,怎么对孩子下手这么狠的,胳膊都青了。”宫女心疼道。
  南朝王妃啐了一口:“有娘生没娘养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是宫女爬上去的,真当肚子里怀了个种就一飞冲天啦?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妃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宫女应声附和。
  嘉妃躲在拐角处听着,听到此刻走出去,吓得南朝王妃怀中的孩子差点掉下去。
  “莲月。”嘉妃唤着身边的宫女。
  “是。”莲月应道。
  嘉妃指着南朝王妃和她身边的宫女:“给我掌嘴。”
  南朝王妃愕然:“您这是为何,我是父皇亲定的王妃!”
  嘉妃幽幽地笑,身边的宫女已经去叫来了一干内侍。
  “王妃受累,这是宫里,可不是您的王府,您言语冲撞了我们娘娘,受点罚也是应当的。”莲月笑道,让内侍动手。
  南朝王妃被几个人抓着手脚贴在墙上,内侍撸起袖子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她脸上,天儿坐在地上哭嚎。
  慈庆宫的宫女早就吓傻了,瘫坐在地上,将天儿紧紧抱在怀中。
  一旁拐角的宫道上,皇后的仪架路过,林怀章疾步追上来,眼神一恍见到这边的情景,到底没有停下来询问,提着朝服的衣摆继续追皇后的仪架去了。
  而此处就是东宫的门口,可惜东宫大门紧闭,外面闹腾得再大声,东宫的门也没有打开过。
  南朝王妃被打得一脸红肿,内侍松了手,她便软软的跌在地上,捂着嘴,半刻后吐出一口血,里面含着一颗牙齿。
  嘉妃突然呼痛起来,莲月等人紧张不已。
  “恐怕是要生了,快!”莲月道。
  一群人将嘉妃抬起来,又去太医院找太医,没人理会南朝王妃。
  等嘉妃一行人乌泱走了,慈庆宫的宫女才颤着声问道:“您……这可怎么办啊?”
  南朝王妃一把抢过宫女怀中的孩子,尖锐的指甲将宫女的手背划出一道血口子,她紧紧将天儿抱在怀里,头埋在天儿的身子上大哭出声。
  林怀章追上了皇后的仪架,皇后停下来,疑惑道:“您怎么跟过来了?”
  “娘娘……”林怀章喘着气,行礼道:“请娘娘下撵,臣有要事相商。”
  皇后的眼眶有些湿润,看起来像是偷偷哭过,林怀章见状十分无奈地叹气。
  皇后从撵上下来,抬着颚:“您说。”
  林怀章一向对女儿的心高气傲无奈至极,看样子她也不会肯再摞动几步了,只好低声道:“您今日实在不该责罚几位王爷,西郡王本是为了规劝太子而来,您何必将他也得罪了?”
  “他?”皇后凉薄一笑:“他恐怕是怕被此事牵连,他怎么会真心为太子?”
  “您难道还想人家一心捧着太子不成!”林怀章忍不住怒斥:“您怎么如此糊涂,此时不但不想着劝解太子,却反过来为太子招惹仇家?”
  “您追上来,就是为了斥责我?”皇后瞪着林怀章:“我知道了,您请回。”
  皇后转身,林怀章赶紧道:“此事事关重大,娘娘三思!您为何不去一趟慈庆宫?”
  皇后脚步顿住,回过头来:“姑母何时疼爱过我?她巴不得我让出景阳宫呢!”
  皇后拂袖上撵,林怀章远远的望着,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岁。
  一墙之隔的宫道上,南朝王妃抱着天儿踉踉跄跄站起来,嘴上的血流了天儿满身。
  “您还是回慈庆宫?”慈庆宫的宫女如何敢放她走,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南朝王妃眼中带着尖锐的恨意,张嘴又闭上,嘴巴都给打烂了,怎么能开口说话。
  林怀章听见声音,终于忍不住拐过来,见到此景惊了惊:“南朝王妃?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林大人,您劝劝王妃,她这样子还怎么出宫啊!”宫女哭求道。
  林怀章闻言走过去。
  “滚!”南朝王妃尖叫出声。
  林怀章两人愣住,就这么看着南朝王妃抱着孩子跑远了。
  “快,快去追!”林怀章道。
  闫清三人还等在宣政殿外,李松匆忙走过来,附在闫清耳旁说了几句话。
  闫清愕然,不由得看向南朝王。
  “怎么了,宣政殿里出事了?”南朝王一脸莫名。
  “你……”闫清组织了下语言,对南朝王道:“你跟我来。”
  宸王看了过来。
  闫清没心思再管宸王,带着南朝王就往后宫走。
  南朝王不断询问,闫清才将南朝王妃的事说了,并说了如今慈庆宫也派人在宫里找人。
  看着南朝王的脸慢慢变得铁青,闫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你别急,先找到人要紧。”闫清只得道。
  这一次南朝王异常的平静,跟在闫清身后一条宫道一条宫道的走,将御花园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南朝王妃和孩子。
  想南朝王妃好歹是大臣之女,还是王妃的身份,在宫里被一群奴才掌了嘴,心里越不过这道坎是肯定的。
  实在没地方找了,闫清只好让南朝王再去找找,而他则去了慈庆宫。
  秋嬷嬷在慈庆宫门口焦急的等待,见到闫清就迎了上来,问道:“找到人了吗?”
  闫清摇头:“嬷嬷去问过嘉妃没有,万一是她将人藏起来了……”
  秋嬷嬷一脸铁青:“嘉妃宫里说是要生了,这个时候谁敢去问?”
  闫清无言至极,嘉妃好歹是长辈,对一个晚辈也这般恶毒。若南朝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她心中难道就不会愧疚?
  “郡王,太后让奴婢嘱咐您一句,无论如何,看好南朝王。”秋嬷嬷抓住闫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