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情况每况愈下, 太医院已经停了药。
  闫清思来想去, 决定在太子走之前做一件事。
  某日太子幽幽转醒,见到自己身上坐着一个婴孩。
  “我让卫良娣抱进来的, 总归是父子一场。”闫清扶着孩子的背,以免他后仰伤了腰。
  太子伸出干枯的手, 轻轻抚上孩子的脸, 孩子咿呀欢笑起来。
  太子的目光充满新奇,刚缩回手, 小娃娃就将他的大拇指抓住了。
  “你看,他知道你是父亲, 肯亲近你呢。”闫清将太子扶起来靠在软枕上,把孩子放在他怀中。
  太子看着怀中的孩子,用瘦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圈着他。
  闫清去给太子倒了杯温水,一个转身的功夫, 就听见身后太子从床上落下来。
  闫清赶紧放下杯子跑过去,见太子歪倒在地上,手上托着孩子。似乎是孩子不小心翻了下去, 太子为了护住他, 便跟着掉下去了。
  闫清将太子扶起来,太子脸色越发难看。
  金环开门走进来, 手中端着粥, 见到这幕跑过来,帮着闫清将太子扶起来。
  “太子该用膳了。”金环抱着孩子出去还给卫良娣,又回来给太子喂粥。
  太子似乎不开心, 鼻间哼着粗气。
  金环自顾自地端起粥,舀了一勺放在太子嘴边,太子的牙关紧咬,已然喂不进去了。
  太医说过,太子的脾胃已经烂了,如今已经蔓延到了口鼻,太子不肯吃,那是因为嘴里痛。
  “我来。”闫清拿过金环手里的碗,坐下去,舀了一小点粥。
  “吃了粥,才能看孩子。”闫清哄着他。
  太子这才肯张开嘴,吃了一口后又蹙眉:“冷。”
  闫清和金环对视一眼。
  这粥明明是滚烫的。
  太子现在连冷热都感觉不到了。
  “冷点才好入口,再吃一点。”闫清笑道。
  好歹喂了两三勺,太子再也吃不下了,嘴里含着粥,闭眼昏睡过去。
  金环再也克制不住,捂着嘴哭出来。
  “内务府准备好了没有?”闫清问道。
  金环点点头,落下一颗滚烫的泪:“准备好了,随时等着,太子妃娘娘被传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所有人都准备着,只等着太子咽气了。
  床上沉睡的人瘦成了皮包骨,眼圈乌黑。听闻太医院还在太子的膳食里加了药,让他走时的容颜看起来就像是生病死的,而不是中毒一般的乌黑。
  这是保全皇室的面子。
  这药十分猛烈,会让太子更痛苦。
  闫清守着太子,午后无端犯困,便靠在床边沉沉睡过去。
  睡梦中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闫清醒来。
  太子居然自己坐了起来,微笑着看着闫清。
  “我多想像个兄长一样,像个太子一样,护着你们。”太子道。
  闫清坐起来。
  “你告诉父皇,那药是我自己换掉的,林怀章给我的只是致风寒的药,他什么都不知道。”太子喘了喘:“对不住,没有给你们树立好榜样。”
  “林怀章……已经走了。”闫清道。
  早在几日前就有消息传进宫,林怀章在深夜走了。
  太子怔了怔,道:“给我更衣,我想去湖边坐坐。”
  内侍们抬来撵,两张厚被子裹着太子,将他抬去了湖边的凉亭里。
  轻风拂面,太子窝在撵中,又变得昏昏沉沉。
  “太子妃呢?”闫清问道。
  “娘娘还在景阳宫,已经派人去知会了。”金环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闫清走过去蹲下,捏了捏太子的手:“不是想看风景么,可不能再睡过去了。”
  太子清醒了一些,歪着头,看向湖面。
  夏日里那里还盛开着荷花,如今全都凋零了。
  “梓。”太子道:“这个字,好不好?”
  “好,生机勃勃,自强不息。”闫清点头。
  太子笑得很开心:“那就叫梓,我的孩子,我自己取名字,老大家的那个字,我不喜欢。”
  “我也不太喜欢。”闫清和太子相视一笑。
  “答应我一件事,孩子的事,别让母后知道。以后,你就想个办法,将他过继在你的名下。”
  “……好。”
  “你帮我,去拿本书来。”太子道。
  “这个时候了,还看书?”闫清无奈一笑,还是站起来转身往太子的院子走。
  走出凉亭,身后的人惊呼一声。
  闫清脚步顿住,转回头,见太子的手已经垂下去,毫无生气。
  “太子!”金环大叫一声,跪了下去。
  “太子薨逝了!”众人哀嚎着,尽管早有准备,这个时候还是变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