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葭妃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都说宫里人心最是淡漠, 哪怕葭妃在这里活了几十年,也不过被人记住了半个月的光景,仿佛她一没了,生前所有都随风消散了一样。
  阖宫准备着九月底皇后的寿辰,后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生出许多繁琐事,不是这个今日饭菜送得比邻宫的晚了, 就是两个宫里的人一言不合拌起嘴来, 皇贵妃突然一改往日的强势, 但凡有什么事都领着人去景阳宫走一遭, 过问一下皇后的意见, 弄得皇后一听皇贵妃三个字就头皮发紧。
  九月底皇后生辰, 闫清等人是要入宫拜见的, 一大早起来梳洗, 闫清正在换衣,秦珠贤已经穿了吉服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先去用早膳等等。”闫清道。
  “王妃等等。”柳琴络突然出声。
  秦珠贤转回头,柳琴络放下伺候闫清的事务走过去, 抬手摸着秦珠贤肩上绣的金丝并蒂莲:“王妃这吉服, 是谁拿出来给您穿的?”
  “我的丫鬟, 怎么了?”秦珠贤不解。
  “好看是好看,可今日皇后娘娘生辰,您这衣裳本是正红,又是并蒂莲的花样,本该是新婚觐见长辈穿的, 若是今日穿进宫,恐怕不妥。”柳琴络将目光移至秦珠贤的发上:“还有这簪子,仔细看看得出是牡丹,可叶子却用珍珠坠着,远远看去倒像凤凰的尾巴,这一身打扮出去……有些惹眼了。”
  柳琴络转身与闫清对视一眼,闫清也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便对秦珠贤道:“你的丫鬟倒是伶俐,将你打扮得这么华美。”
  秦珠贤蹙眉,似乎懂了:“衣裳是公中昨夜送来的,与头饰一起,倒不是我的丫鬟刻意安排的,她们也和我一样,只觉得好看,没察觉出什么。”
  “奴婢陪您回去换一套。”柳琴络玄手扶住秦珠贤。
  秦珠贤懂得利弊,随着柳琴络走了。
  那夜闫清与柳琴络的交易,柳琴络第二日夜里就来给了答复,她本是个通透的人,能活得恣意潇洒,何必与闫清夫妻多做纠缠,上一世的事也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恐怕她也是不愿再入深宫熬几十年的,便答应了闫清,她帮着秦珠贤打理后院,等秦珠贤能独当一面了,闫清就会实现诺言。
  柳琴络从奴婢做到皇后,懂的东西不逊于皇贵妃,有她帮衬着秦珠贤,闫清也更放心。而至于其他,闫清觉得,既然是他来到了这里,要过完这一生,那就随他自己的心意。
  柳琴络扶着秦珠贤再回来时,秦珠贤已经换了一身湖碧色绣银莲的衣裙,头上八宝翡翠簪,正配得上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气质,又不失稳重,与闫清的月蓝色仙鹤纹袍也正配得上一对,就连王华都露出赞赏之色。
  扶秦珠贤上座,柳琴络对闫清略一点头,闫清便了然了,看来的确不是秦珠贤的丫鬟在搞鬼。
  算着时辰入宫,因是皇后的生辰,又是嫡母,闫清二人没有先去看皇贵妃,而是直接去了景阳宫。
  在景阳宫门外与陈氏恰巧遇见,秦珠贤对这位三嫂印象很好,亲热地走过去搀住胳膊:“很久没见三嫂了,三嫂平日里也不出来走动。”
  陈氏给闫清行了一礼,才转头对秦珠贤笑道:“夏日太阳毒辣,我就懒得出门了,在自己院子里弄些花草也悠闲得很,倒是你,几月不见,竟觉得长高了些,模样也有些变了。”
  秦珠贤本就在长身体的年纪,又日日与心爱的人相对,不仅眉眼长开了,眼角还带着一丝少女的妩媚感,身边的人每日见着不曾发觉,陈氏这种几月见一次的,一下就看出了不同,秦珠贤这样的气色,才是日子真正过得舒心才该有的。
  “三嫂别说了,昨日王爷还打趣说让我少吃点,衣裳的尺寸越来越大了。”秦珠贤小声道。
  “你家王爷宠着你,该你如此撒娇的。”陈氏笑道。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往景阳宫走,见南朝王妃捏着扇子一个劲地往脸上扇风,一边风风火火地走出来。
  “大嫂。”秦珠贤唤了声。
  “你这样风风火火的去哪儿?”陈氏拉住南朝王妃。
  南朝王妃一脸不乐意,回头看一眼,正好南朝王从里头撑着拐杖走出来。
  “大哥。”闫清点头示意。
  南朝王一声不吭,杵着拐杖绕过几人就走远了,气氛顿时很是尴尬。
  陈氏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闫清。
  “你们别恼,他回来后性子就怪得很,不是故意不理会穆王的。”南朝王讪讪解释着,这一解释就更让气氛难堪了。
  “倒是你,一大早的怎么就生气了,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母后责怪?”陈氏问道。
  南朝王妃煞有其事地看一眼闫清,索性也抛开了迟疑,直接说了:“早上皇贵妃带着嫔妃们来请安,今日本是母后的生辰,哪里有功夫应付她们,可皇贵妃端着规矩,谁也挑不出错来。母后那个性子你们都懂的,不敢说小家子气,气量小是肯定的,本就窝着火了,偏偏皇贵妃她们还拿着内务府的事要与母后商量,一直坐到咱们这些人陆陆续续来了才离。”
  “皇贵妃娘娘这样做也没错呀。”陈氏道。
  “本就没错。”南朝王妃翻个白眼:“可母后不就生了气么,闷在屋里不出来,外头来了好些命妇竟也没个主持大局的人,就让人干坐着,我看实在不像样子,便主动招呼着,又没有僭越做个什么,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总没错?可你们猜怎么着,那位可不领情,将我叫进去训斥一番,说我故意让她难做。我呸!要不是看在闫霖的份上,当我愿意揽这个破事?我又不是她儿媳妇,当我奴婢丫鬟使唤呐!”
  南朝王妃不管不顾地说完,见陈氏一脸尴尬,又赶紧道:“不是冲着你说的,你知道我的脾气,说话没遮拦的。”
  “不怪大嫂。”陈氏笑道:“也是我的不对,母后生辰,我本该一早就过来,可母后不待见我你们也知道,所以就这时才来,我这就进去,大嫂你也别太气了,母后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陈氏说完就带着金环等人进去了,南朝王妃有些讪讪,问道:“她不会是生我的气了,我真不是冲她来的。”
  “不会的,三嫂不是小气的人。”秦珠贤笑道。
  这回陈氏不在了,闫清才问道:“大哥怎么不高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闫清和南朝王的关系只是表面上不和而已,刚才南朝王妃故意那样解释,也是说给陈氏听的。
  南朝王妃叹气:“他没了腿本就郁郁寡欢,今早来了景阳宫也被晾着,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说得再小声也听得见,他的性子,能高兴吗。”
  秦珠贤听得蹙眉,与闫清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皇后这样做,也许就是故意的让南朝王难堪的。
  “我去找大哥,你们先进去。”闫清转身去了南朝王的方向。
  秦珠贤挽着南朝王妃的胳膊往里走,一边道:“大嫂也别太放在心上,今日的事是母后与母妃生了嫌隙,母后这样明着摆脸色,也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南朝王妃立即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她是故意做出样子,想给别人看的?可那些命妇也不见得会为她说好话,她这样不理会别人,也不怕那些人出宫说她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