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王默然,一口气缓缓地沉下去,沉到了心底,连着整颗心也一起沉了。
  他突然什么都看不懂了,感觉自己这二十几年白活了一遭,当初他还自以为是地告诉闫清,说父皇多疑,要闫清多加防范。他断了一条腿才看清的东西,闫清早就看透了。
  他自以为了解闫清,现在回想当初,却还看不透闫清哪时是真心的,哪时是假意。
  “太子要害您,当初也不会让人去南边救您,王爷,自古争夺都是残酷的,咱们太子一直都在默默护着您,也是因为您最良善。”
  南朝王最良善,南朝王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谁不知道他做事很辣,宫里哪个奴才见了他不离得远远的,就连皇帝都说他草芥人命,闫清却觉得他最良善。他果真也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下来。
  话已至此,李松平静地离去了,没有再管笑得癫狂的南朝王。
  皇帝寝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然瞒不过后宫与大臣,太后听闻后当即要处置了宸王,正要去福宁宫找皇帝,皇帝却又陷入了昏迷,太医院的人手忙脚乱地进去诊治。
  闫清独自坐在书房,房里没有点灯,他知道秦珠贤在外面徘徊了许久,也没有开口让人进来,后来秦珠贤又走了。
  李松进来禀报:“皇上又晕过去了,太医说情况很不好。”
  “知道了。”黑暗中,闫清的声音轻轻地传出来。
  李松恭谨地退出去,又将房门关上。
  李松独自去了福宁宫,也当是替太子问这边的情况。李公公将他拉去角落:“今夜的事……”
  “皇上的病肯定不能好了,咱们为了太子,也是为了将来,师父无需太过自责,况且谁也想不到宸王会对皇上动手。”李松道。
  李公公蹙眉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被自己的徒弟开口劝导。
  师徒俩僵持片刻,李公公道:“回去告诉太子,皇上可能就这一两个月了,但对外还是说一切安好。”
  “那也许难。”李松蹙眉:“若安好,怎么定宸王的罪呢?”
  李公公阴沉着脸:“这宫里不只有福宁宫,还有慈庆宫,你想在太后面前玩这些心眼,你还嫩了点。况且……”顿了顿,道:“今夜南朝王闯进来,皇上已经起了疑心了。”
  “徒弟知道了,师父别动气,徒弟不过是随口问问。”李松机灵地认错:“那徒弟就回去了,师父也要注意着身子。”
  “嗯。”李公公不耐地挥挥手。
  看着李松离去的身影,李公公心里总有一丝不安,他方才为皇帝说了谎,皇帝其实熬不过几日了,他伺候了皇帝一场,总想为自己的主子最后做点事,这也是皇帝的吩咐,让他瞒着病情,连太子也不能透露。
  太后深夜召见了闫清,与闫清一起见了院正,如李公公一样,院正也说最多两月的话。
  该流的泪太后早在深夜里独自流尽了,如今只有对江山社稷的担忧,当即对闫清道:“该准备的事要准备了,别到时候多出风波。宸王这种敢弑父的混账不能留,你明日就下旨赐死,说是我的意思。”
  “父皇总还顾念着父子之情,将宸王幽禁就好,况且他还是亲王,赐死总会有许多不好听的谣言。”闫清劝道。
  太后觉得闫清说得再理,况且皇帝还在,若赐死了宸王,这件事总会归结在皇帝的身上,到时皇帝也无颜面对先祖,便道:“那就先革了亲王的头衔,幽禁在王府,等你登基了再商议对他的处置。”
  事情开始在暗中进行,内务府悄悄准备寿材,也是想要冲喜,龙袍与凤袍都开始赶制,虽然这些事总瞒不过外头的人,但皇帝被宸王刺杀,气得再次晕厥的事大家都知道,也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沉默。
  秦丕是头一个被宸王建累的人,再怎么桃李满天下,也没法洗清他帮宸王刺杀皇帝的罪名,立刻就被关押定罪,一家一百零三口人全部处斩。
  王家旁支也被牵连,当初王二爷为宸王做的事被翻出来,王家男子全部处斩,女子流放。
  就连早已死去的葭妃也没能躲过,被削去了贵妃位,降为了美人。
  宸王这一党的大山轰然倒下,在朝堂中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卫安因为沈逸的劝谏,所以收手得早,与宸王进宫的事一点不沾边,所以只是被革职查办,没过几日就被闫清亲口赦免,恢复了原职,为此卫安感恩戴德,一心报效朝堂。
  而沈逸本是康庄大道的前景,却在某一日半夜死在了家里,第二日被家人发现时已经僵硬了,他的尸体旁倒着一瓶□□,不知道是被谋杀还是他自己寻死的。
  太后命翰林院拟出了继位的圣旨,等着哪日皇帝醒来盖上印章,那么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