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压不住, 门外的李公公听得一清二楚, 怕太子对皇帝动手,便要破门而入。却被李松伸手拦住,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为皇上送信已经惹怒了太子,如今听徒弟一句劝, 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别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把自己也搭进去。”
  李公公脸色灰白, 手上力气一松,浮尘从臂中滑落下去。
  寝殿内连着竹林的木门大开, 被风雨扑得不断拍打在一起,闫清坐在椅子上, 看皇帝捧着自己的胸口喘气。
  皇帝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儿子的对手,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朕走后, 你准备将你两个兄弟怎么办?”
  “南朝王亲王位, 世袭罔替, 二皇子幽禁。”闫清如实道。
  皇帝轻笑两声, 不置可否。
  “朕输了……但你未必赢得了。”皇帝重新躺下去,背对着闫清, 说了与二皇子一样的话。
  继位圣旨放在床沿上,被风轻轻一吹就能吹落, 闫清却没有伸手拿起来, 皇帝也没有去理会,那系着朝野上下与万兆黎民的圣旨在他们眼中仿佛一张废纸。
  两人都明白,继位圣旨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才是众人心中的继位人选。先帝多次半夜里起草继位于大皇子的圣旨,不都在火舌中化为了灰烬。
  闫清轻声离去,脚步声消失在关闭的房门外。已熟睡的皇帝睁开眼,听见闫清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传进来:“该给父皇进药了。”
  皇帝的眼角落出一滴泪来,又赶紧用被子将泪抹去,抹着抹着,便见被子上红红的一片。
  李公公进来,便看见皇帝满脸是血的情景,惊呼一声扑过来。
  后头的院正一句:“皇上,得罪了。”便手指间寒光一闪,一根针插在皇帝的脖颈中。
  过了须臾,院正才将针收回针囊,一边道:“皇上切勿动气,药也要按时服用才行。”
  宫女呈上新熬的药,皇帝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冷笑着:“这药,朕要用多久才会死?”
  院正一惊,跪伏下去:“皇上为何如此说,这药是为您治病用的啊!”
  “这难道不是太子让你们熬出来,让朕用的?”皇帝将宫女递来的药一推。
  院正也听出了皇帝的意思,不解地与李公公对视一眼。
  李公公附在皇帝耳边道:“皇上,这药确实是太医院给您治病用的,太子他……从未下过手脚。”
  皇帝沉默地看向院正,又将视线停留在那碗药上。
  李公公将屋里的人遣出去,跪在床前:“皇上您误会太子了,太子一直让太医院尽心医治,太子也不会敢在这里头打主意啊。”
  “臣每日都要向慈庆宫禀报,皇上,您就算不信太子,也不能不信太后啊!”院正道。
  皇帝一直没出声,李公公抬头看向皇帝,见他双眼茫然地盯着自己,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
  “皇上?”李公公膝行几步想上前搀扶,却有温温热热的东西喷了他一脸。
  皇帝噗地一声吐出血,惊得院正爬过来手忙脚乱地诊治,可皇帝还是陷入了昏迷。
  知道自己药里其实并没有毒,皇帝应该高兴才是。可他竟然满心里都是闫清那道沉默的背影,还有他想象中闫清略带讽刺的笑容。
  闫清从没害过他,皇帝是被自己的疑心害了。梦里看见先帝的身影,对他笑着摇头。
  半夜里,福宁宫的正殿已经熄灭了烛火,李公公带着几道身影穿过回廊,进了皇帝的寝殿。
  “臣见过皇上。”王知深跪在皇帝的床前。
  皇帝一觉睡醒忽然苍老了许多,无力地抬抬手指:“拟旨……”
  下了早朝,李松随着闫清往东宫走,一边拿出一道圣旨,为难道:“皇上让人送回来了。”
  那是闫清拿去让皇帝盖印章的继位圣旨,闫清只淡淡睥了一眼,便道:“收起来。”
  回到东宫,有内侍禀报陈氏来了,正带着霖皇孙逛园子。
  秦珠贤带人进来伺候闫清更衣,闫清打量一番秦珠贤,蹙眉道:“怎么瘦了?”
  这些日子忙得很,闫清都没时间与秦珠贤好好相处。
  秦珠贤端着和煦的笑:“每日陪母妃学东西,还要跟着看内务府的单子与账本,您轻飘飘的一句吩咐,咱们就要跟在后头精打细算,可不就瘦了。”
  “不仅学了东西,嘴也学刁了。”闫清佯装生气地点了下秦珠贤的额头。
  “看你每日绷着一根弦,想说点话让你松一松精神罢了。”秦珠贤将闫清换下的朝服一抖,随手递给身后的柳琴络。
  “三嫂呢?”闫清自己将领子的系扣系上,问道。
  “带着梓儿在园子里呢。”秦珠贤答道,又微微蹙眉:“我总觉得三嫂今日来有些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话一落,闫清已经走了出去,进了书房。
  闫清总有许多事要忙,秦珠贤已经习惯话还没说完,他就走了。便叹了声气,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太子妃稍等。”李松追出来,手里捧了个匣子:“辽东韵和公主送来的,太子说好看,让奴才拿给您。”
  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整块和田羊脂红玉,是未经雕琢的模样。秦珠贤道:“这必定是姑母拿给太子刻章用的,给我也没有用,你拿去还给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