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弈卿也只是那么猜测,又刚好在气头上,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下看父亲当真被他的一番话伤到了心,又立刻自责起来。
  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质疑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这是小孩都懂的道理,今天他却犯了糊涂。
  “对不起,爸爸。”陆奕卿微微低了头,却依然坚定的说:“但我不想取消婚约。我喜欢靳衡。”
  陆父道:“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喜欢?我以前叫你和靳衡好好相处,那是因为靳家和我们门当户对,现在靳家没落了,你就该给我把那些心思收回来,不准你再跟靳衡有来往,你的婚事我会再给你安排好。”
  “你别忘了,你是陆家的二公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别给我丢脸! ”
  陆奕卿听罢反而笑起来,自嘲一般的道:“门当户对?当初和靳家往来是门当户对还是攀高枝,父亲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话音刚落,陆安政直接一巴掌甩在了陆奕卿脸上。
  他气极,下手没有轻重,陆奕卿的右脸直接红了一片,甚至连耳朵都有一小阵的耳鸣。
  陆夫人上前拦住了陆安政,陆奕川喝令弟弟给父亲道歉。
  陆奕卿扫了一眼眼前的家人,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出了书房。
  他回房间简单收拾了行李,甩下一句:“我要回学校”后,便独自开车走了。
  陆安政到底没有拦着不让他走。
  陆弈卿带着一小包行李赶在门禁前回了学校的学生宿舍,室友都去了医院实习没回来,就他一个人在寝室呆着。
  他开了电脑,放了一首轻音乐,这样寝室就不那么安静了。
  手机的铃声混进了音乐里,响了半分钟才被陆奕卿听到,他连忙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靳衡的声音。
  “阿衡?”
  “奕卿,你现在在哪?”
  “在...在家里啊,怎么了?”
  “....没事,我不放心,就打过来问一下。你家人没再为难你吧?”
  “没有啊!他们早就消气了,怎么可能为难我嘛...明天我就可以回医院实习了。”陆奕卿看着外面霓虹通明的高楼大厦,开口道:“阿衡,我明天下班能来找你吗?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好不好?”
  “好。”顿了顿,靳衡才说:“我给你配好了钥匙,等你来拿。”
  挂断电话后,陆奕卿的心情才好了一些,他关了音乐,靳衡的声音比这些歌有用多了。
  走至镜子前,才发现自己右脸的红痕还未完全消退,他又不得不跑下楼与宿管借了几个冰块,敷了好几个小时,才红肿的没有那么明显。他不想让靳衡看出什么异样。
  第二天去了医院,一切如常,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爸爸或者哥哥跟医院说了什么,他就真的要头疼了。
  很快他便投入了工作中,上午和导师坐门诊,因为字写得工整好看还被几名患者夸了。下午观摩了一场手术。
  下班的时候是五点左右的观景,陆奕卿抽空去了一趟超市,在蔬菜区停了很久,眼前一溜的青菜,他分不清这几样有什么区别,只能拿手机一个一个搜,最后挑了几个营养价值高的蔬菜买了,又买了一条杀好的鱼。
  他其实不太会做菜,最多只能保证做出来的菜是熟的,鸡蛋里不会混蛋壳,汤不会太咸也不会太淡,吃是能吃,但也仅停留在能吃这个层面了。
  昨天和张师傅学了红烧鱼的做法,他决定今晚试一试,靳衡太瘦了,他看着都心疼。
  他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提了买好的东西往清溪小区走,这回他不用再烦恼没有门禁卡进不去的问题,因为靳衡早早的在大门处等着他。
  陆奕卿加快了脚步朝他跑过来,还不忘晃悠一下两手提着的塑料袋,献宝一般说:“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靳衡替他接过塑料袋,往里面看了一眼,问花了多少钱。
  “忘了。”陆奕卿勾起嘴角,超市给的购物小票被他刻意扔了。靳衡又要说什么,陆奕卿便按着肚子苦着脸说:“哎呀我好饿啊阿衡我们快上去吧,我给你做鱼吃!”
  靳衡被他推着往楼里走,不确信的问:“你会做鱼?”
  “会啊,我可会了!”陆奕卿硬撑着面子。
  很快他就露陷了。
  他特地让超市的人替他把鱼肉处理好了才带走,现在看着鱼肚子里藏着的几个貌似能吃的内脏发愁,他对人体器官烂熟于心,也能猜出这一堆软趴趴粘乎乎的内脏是鱼的什么部位。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能好吃。
  昨天学的那点皮毛现在都忘光了。
  他倒腾了半天,除了弄得一手腥味外别无收获,无奈之下只能妥协,陆奕卿像做贼一样跑到厨房门口看了看,确认靳衡在喂伯母喝药无暇管他后,才又溜进厨房,拿了手机搜了一个美食博主发的红烧鱼视频,他把声音调到最低,偷偷摸摸的照着视频按部就班,一番折腾下来,竟然真让他做出了一道像模像样的红烧鱼来。
  他拿筷子夹了一小块尝了尝,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他可高兴了,这简直比成功解刨一只小白鼠还要有成就感!
  一得意就忘了形,连靳衡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都不知道。
  “阿衡??!”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抓手机要关视频。
  “我都看见了。”靳衡说。
  “好吧...”陆奕卿乖乖交出手机,像偷糖的小朋友被大人发现了一样心里虚虚的。
  靳衡没有接过手机,而是拉过他的两只手,皱了眉头。
  陆奕卿两只手的手背都有好几处红点,是被油溅到烫伤了,但并不严重,只是有点发红。
  靳衡用拇指摸摸了那几个红点,面露心疼之色,陆奕卿赶忙说:“不痛的!这个很快就会消下去。”
  靳衡明显不相信。陆奕卿只好说:“那你帮我抹点酱油吧。”
  “抹酱油,能有用吗?”靳衡将信将疑的从桌上拿了酱油倒了点在手心。
  陆奕卿解释说:“酱油中盐分较多,有一定的消炎作用,类似于淡盐水。”
  “嗯。”靳衡用食指沾了点给他轻轻抹在患处,认真的像是在对待一件工艺品。
  “像不像烧烤的时候给肉刷调味料呀?哈哈,哈哈。”陆奕卿忽然开了个玩笑。
  “......”靳衡停下动作看着他,像是没听出这是一个笑话。
  “哈哈不好笑吗?”陆奕卿自己干笑了两声才停了下来,觉得有点尴尬。
  “不好笑。”靳衡低下头继续给他抹酱油:“你受伤,我笑不出来。”
  “阿衡,你不要一直板着脸嘛。”陆奕卿知道靳衡心里有事,以前那个喜欢和他开玩笑的靳衡好像和他玩起了捉迷藏,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他用上好药的那只手戳了戳靳衡的左脸颊,捅出了一个小酒窝:“笑一笑?你笑一笑,我就好了。”
  靳衡无奈的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硬邦邦的微笑。
  即使嘴角上扬着,眼里依然盛着掩不去的悲伤,但陆奕卿已经很满足了,他凑上去在靳衡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抵到他嘴边,像喂小孩一样“啊~”了一声,靳衡张嘴把这块肉吃了,陆奕卿期待的问他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靳衡说。
  “真的?”
  “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看着视频刚刚学会的。”
  “哈哈,那什么东西都是要学的嘛!”陆奕卿忍不住要夸自己:“我觉得我在做菜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对不对?”
  “对。”靳衡说:“你最棒。”
  CP11(往事)
  这顿现学现做的红烧鱼似乎真的很不错,陆弈卿看着靳伯母的筷子频繁的落在鱼身上,如是几次后,干脆准备用手把整条鱼都抓走,靳衡及时发现制止了母亲的动作,又去厨房拿了一个小碗,将细心剔出来的鱼肉都倒进小碗里,给了母亲。靳夫人拿筷子夹了好几口,吃到一半的时候却不动筷了,她看着靳衡,含糊不清的对他说:“吃..你要吃。”
  靳衡微微愣了愣,陆弈卿在一旁也听得很清楚。
  女人继续呢呢喃喃的说:“吃多了...才能长高长大!你要吃饱!”她眼里装着的全是靳衡,那一刻,她好像突然记起了自己是一个母亲,于是一味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留给儿子,期盼他能长高长大。
  这大概是为人母者的本能,即使现在精神失常,依然把这些动作做得那么理所当然。
  陆弈卿心中触动,看向靳衡时,才发现这人眼里有了湿意。
  他笨拙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往自己嘴里放,其实没有尝出多少味道,人在想哭的时候,泪腺会策动你的所有感官,让你只能尝到一种味道,那便是苦。
  眼泪划下来,被母亲伸手揩了去。她轻声细语,磕磕巴巴的安慰:“不..不哭。乖孩子。”
  陆弈卿知道,靳衡昔日那股乖张与自傲多少是被靳夫人捧出来的,在母亲眼里,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他看着眼前日益沉默寡言的靳衡,猛然意识到,以前那个被人当成小孩惯着的靳衡不见了。
  他现在想的是柴米油盐,穿的是旧衣破袄,尝的是人间悲苦。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霸王已经悄然死去,也许是同他父亲一道死去的。
  周末的时候,陆弈卿带着院里的两个精神科专家来了这个小出租屋。
  那两个专家都很有一把年纪,看着非常有资历。陆弈卿最开始没有想过能请到这种泰斗级别的教授亲自登门。他最开始只是拜托系里跟他关系较好的一位师兄,请他与其导师说明情况,看看是否可以照顾到病人的特殊情况登门看一次诊。
  没想到那位导师居然十分慷慨的答应了,甚至还额外请来了一个专家中的专家。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这两位教授了。
  检查耗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医生出来的时候下了诊断,最关键的一句便是:“这种症状未必就是长期不可治愈的,服药加之正确的心理辅导是最好的治疗手段。”
  他开了辅助的药物,陆弈卿接过来看了一眼,虽然都是知道的术语,但从来没想过这些处方药可以这么用。
  陆弈卿开车把两位教授送回医院,又顺道去药房拿了药,这些药很多是国外进口的,价格不菲。他用他自己的主卡刷的,里面存的都是大学四年多得的奖学金,积攒下来也有大几万了。
  日子平平稳稳的过,陆弈卿一有空便陪着靳伯母聊天,靳衡也陪着,三个人挤在一小间出租屋里,在冬日里互相取暖,身体是暖的,心中也是暖的。
  这样的陪伴与药物辅助,靳夫人的病情确实肉眼可见的好转了。
  她能把话说清楚了, 也能清晰准确的表达自己的诉求,饿了冷了都会自己说,甚至已经可以自理生活,神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第一次摸着靳衡的脸准确的叫出靳衡的全名时,是靳衡这段日子最开心的时刻。
  母亲的状况转好,不需要一天24小时都看着,靳衡总算腾出了较为完整的时间,他打算去找一份工作。
  陆弈卿听了百分百的支持,甚至去给他挑了一件西装做礼物,靳衡无奈阐述自己的现状:“傻瓜,我现在这样的境况,根本找不到需要西装撑面子的工作啊。”
  靳父昔日的仇家,文氏的竞争对手都躲在暗处,恨不得等他一冒头就再给上一脚。
  靳衡跌了几个跟头,皮也摔硬实了,这话说出来倒是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陆弈卿抱抱他,给他加油打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像是应了这句话一样,当天靳衡便找到了工作,他在电话里与陆弈卿说了这个消息,把这份工作描述得非常理想化。
  “月工资2000,多做多得。还管午饭,而且离家也很近。工作环境也很宽敞,不会闷。”
  陆弈卿刚刚下了一台手术,听到这个消息,疲惫都瞬间消散了:“我就说我们阿衡这么厉害,肯定会有人赏识的!对了,工作内容是什么啊?”
  “理财顾问。”靳衡揪了个好词说。
  靳衡的学历和能力做这项工作实在算是屈才,但陆弈卿也知道,万事开头难,有这样的起点应该要知足。
  当晚为了庆祝,他特地做了一桌好吃的。
  靳衡第一天上班,陆弈卿起了个大早把那套西装熨烫了一下,这套衣服的价格比不不上靳衡以前穿的那些名牌的零头,但好在版型好,靳衡的身材底子也好,人衣相衬,硬是把几百块的衣服穿出了高端感。
  陆弈卿满意之余还有几分可惜,靳衡还是太瘦了,虽然瘦瘦的阿衡也很好看,但他还是执着的想把人养胖。
  靳夫人拿了一个矿泉水的瓶子往里面加了一小勺盐,又注了温水,递给靳衡让他记得要多喝水。又拉着他的手叮嘱了许多事情。
  靳衡耐心听着,乖乖的点头,像以前第一天去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不放心的唠叨许多事情。
  陆弈卿的实习也慢慢步入正轨,每天越来越忙,偶尔会弄到很晚才能回去,这样就来不及做饭了,某日他急匆匆赶回来,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香味。
  走进去才发现,靳夫人在煮着一锅什么东西。他惊讶之余掀开锅看了一下,一锅小馄饨。靳夫人关了煤气,说可以吃饭了。
  陆弈卿实打实的捏了一把冷汗,伯母虽然病情好转,但偶尔还是会反复,不管怎么样,让她一个人碰厨房的水电煤气都算是危险的。
  他委婉的和伯母提这些,靳夫人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她像是老了很多岁,脸上的皱纹不知何时多了几条,但笑起来却和蔼可亲,她说:“我做这些事情都是有方寸的,你别担心。我不做危险的事,就是看你们都忙,想着让你们回家就能吃上饭。”
  “我会烧菜的,瑞华还夸过我做饭好吃呢。”她说这话时像是在炫耀一件好事,但语调却掩不住伤感。
  陆弈卿见她想起了伤心事,一下子也不敢再多提,他拿勺子捞了一小个馄饨尝了尝,居然真的很好吃。
  “怎么样啊?”靳夫人有些紧张的问:“我很久没下过厨了,也不知道退步了没有。”
  “不不 ,伯母,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了。”陆弈卿发自内心的夸赞,陆家负责做饭的是从星级酒店请来的厨师,但是陆弈卿觉得,那些人做的饭菜比不上这一锅小馄饨的一分一毫。
  他吃厌了一道道冷冰冰的程序加工出来的美食,难得碰到了一道有温度的菜肴。
  靳夫人很高兴,赶忙上去拿了碗筷说:“喜欢就好,那快盛一碗去吃。好孩子,忙得这么晚,要饿坏的。”
  靳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靳夫人服了药已经先睡下了,陆奕卿去给他开门时小声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临时加班了。”靳衡说,他脱下西装外套,陆奕卿接过来问:“第一天就加班的吗?”
  “嗯。我好饿。”靳衡说。
  陆奕卿没有多想,把外套挂好了就去厨房给他盛饭。
  后来陆奕卿渐渐发现,靳衡的这份工作似乎经常性的加班,他最早回来的时间是六点,最晚会将近九点。陆奕卿心中奇怪,每次都想开口细问,但靳衡每天回来都是一副累极的模样,几乎沾床就睡,他没找到机会。
  一个月后,靳衡拿到了第一笔工资,陆奕卿数了一下,有3000块。比之前说的多了一千。
  靳衡解释说:“多做多得。”
  “你的手怎么了?”陆奕卿忽然发现靳衡的手上多了几个伤口,他抓过靳衡的手,他手背有一小片淤青,骨节处甚至有了几处冻疮,而指腹不知何时都已经磨出茧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啊?理财顾问,最多用手敲敲键盘写写文书,怎么会把手伤成这样?”
  靳衡把手抽回来,含糊不清的解释说:“偶尔也帮公司里搬点东西,最近天冷,可能被冻伤了,小事。”
  这个解释在一个医生听来实在毫无说服力,冻疮尚可以说是不小心被冻伤了,但指腹的茧却绝不可能是偶尔帮帮东西就会留下的。陆奕卿心中不信,面上却没有再多追问。
  第二日靳衡照常穿得人模人样的去上班,陆奕卿悄悄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他决定亲眼看看靳衡的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
  这样跟着走了好几个路口,靳衡最终停留在一处工地外,他往一旁的公共厕所走去,陆奕卿不解,躲在路口那边等了一会儿,便又见靳衡走出来,只不过身上的西装已经换成了一身简单的褐色工装,然后他便往工地走去。
  其实看到这里,陆奕卿已经多少能猜出靳衡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终于准确的知道靳衡口中这份“多做多得”的工作指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不死心的跟着人进了工地,亲眼看到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靳少爷戴着一顶简陋的安全帽在寒风中拿着铲子搅水泥,动作居然是那么的熟练。
  陆奕卿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了那一滩水泥,被这人搅得混沌不清。
  这时又有人招呼靳衡去另一边帮忙,靳衡放下铲子,随便抹了一把汗后便跟着那人去了。
  陆奕卿跟上去,看见那个类似于包工头的人物指着墙边一堆石砖让靳衡一次搬五个走。
  那些石砖都是用水泥实打实砌成的,重量是普通砖头的三倍,靳衡却还是好脾气的点头答应。
  然后用手准备去搬这些砖头,手上甚至连手套都没有。
  难怪要伤成那样了。
  陆奕卿看不下去了,他冲上去和那个工头理论,他从来不会刁难人,此时此刻却挑着最难听的话说。
  靳衡原先已经搬好了三块砖头,看见陆奕卿走过来一下子不知道要把手上的这几块砖头安置到哪里,他只是楞在原地,看着平日温和待人的陆奕卿与那个工头争得面红耳赤。
  骂人的话陆奕卿不会说,但他能用强逻辑把对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工头气死了,到底粗人一个,说不过这个Omega干脆就要动手打人,靳衡砖头扔下护着陆奕卿后退了几步,与工头赔着不是。
  陆奕卿愤愤不平的说:“你赔什么不是啊?!他有把你当人对待吗?你告诉我,你这些天所谓的加班是不是也是他逼着你做的?我要去劳动局告他!”
  那工头也在气头上,冲着靳衡嚷:“操!靳衡,你要是还想要这份工作就管好你的人!”
  “是我要留下来加班的”靳衡说:“那额外的一千块就是晚上的劳工费。不关别人的事。”
  陆奕卿不解的问他:“所以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阿衡,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啊?”
  “因为我需要钱。”靳衡说:“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只要能赚到钱,累点又有什么关系?”
  “需要钱,我们可以一起赚啊。”陆奕卿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靳衡看不得这人难过,认真的与他说:“我和你保证,我选这份工作只是权宜之计,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出卖劳动力换到的钱,这不叫折腾,这一关我迟早要过的,奕卿,我以后的生活可能比现在还要艰难,你跟我在一起,会吃苦的。”
  “我说了我不怕吃苦。”
  靳衡抓着他的手揉了揉道:“是,你不怕吃苦,你只是怕我会吃苦。”
  “但是这些于我而言不叫苦,这一个月下来,我才知道原来赚钱可以这么艰难,虽然难,但也很充实,以前靠着长辈的基业日入斗金的日子可没有这份真实感。”
  陆奕卿红着眼眶:“你别想用大道理说服我。”
  靳衡揪揪他的耳朵,陆奕卿右耳耳垂有一颗小痣,靳衡每次把人惹生气要哄的时候,也总喜欢用手去碰那颗小痣,现在也依然是这样,只是揉上去的指腹粗糙了许多。
  “我不用大道理说服你,我用行动说服你。”他凑到人耳边小声说:“至少让我做完这一个月,工资月底才结,我现在走了这十天就白做了。”
  陆奕卿退了一步,说:“就这个月,做完你...”
  “做完我就去找另一份工作。”靳衡说:“你要相信,我总有一天会穿上你送的西装,堂堂正正的站在会议桌前。到时候,我养你。”
  “我才不用你养”陆奕卿脸红了红。
  一旁的工头看这两人原本好好说着话,这会儿却越凑越近了,他咳了很大一声,从后勤处拿了一双新的手套过来递给靳衡,没好气的与陆奕卿说:“我他妈不就是忘了给他发新手套吗?至于发那么大火气,都是皮糙肉厚的alpha,做这点活有什么好心疼的?!真是看不惯你们这群小年轻。还要去工会告我,读点书了不起哦!动不动就投诉投诉,哪一行都不容易,能不能将心比心一下啊?”
  陆奕卿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些过分,便与那工头说了句对不起。
  那工头也是有眼力见的,看到这人穿着不一般也知道指不定眼前是一对跨越阶级恋爱的小情侣,这人看起来似乎是个大人物,说实话,他是真怕被人投诉到工会,这些文化人,可惹不起,他一边嚷着受不起,一边对催促靳衡快点工作,要谈恋爱他妈回家谈去!
  靳衡应了声是,把自己头上的安全帽戴正了,与陆奕卿说:“那我回去搬砖了?”
  “......”陆奕卿拿那双手套给靳衡套上了才不甘不愿的点点头。
  靳衡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是被他叠得完好的西装,他出门的时候穿这套,工作的时候就会换上普通的衣服,回家时又小心翼翼的把西装重新套到身上,以此瞒了陆奕卿一个多月。
  这下他也不用伪装了,直接把袋子交给陆奕卿让他帮忙带回去。陆奕卿气鼓鼓的接过。
  转眼到了元旦,新年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工地的施工进度被迫暂停,他得了一个三天的小假期,陆奕卿也休假,靳夫人很有兴致的准备教两人包饺子。
  “过年就是要吃饺子的。”靳夫人笑着说。
  陆奕卿很认真的学着包,很快就包得像模像样,靳衡就真的是属于手笨的了,无论怎么教,都能把饺子包成包子,最后他干脆也放弃了,用手在包子上面捏了两个长长的耳朵,说他包了一只兔子。
  最后这些“兔子”都被陆奕卿吃了。
  到了十二点,外面开始放烟花,靳衡搂着陆奕卿站在窗口看,陆奕卿问靳衡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靳衡说许愿了就会实现吗?陆奕卿天真的点点头。
  靳衡就偷偷许了两个愿望。
  很简单的两个愿望。
  第一个,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恢复健康,平安长寿。
  第二个,他希望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小傻瓜,永远能如此乐观积极,一辈子快快乐乐,不要受一点苦难。
  后来靳衡总是在想,是不是新年那天的烟花太吵,以至于上天把他的愿望都听反了。
  CP12(往事)
  陆奕卿真的把这件小出租屋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那一天和父亲争吵过后,他便没有再回去,借着学习和工作的由头在外面呆了将近两个月。
  他是从电视新闻里知道父亲就任市长的新闻。
  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
  这自然算是陆家的一件喜事,但陆奕卿却笑不出来,他总有种对不起靳衡的错觉。
  他这回得了三天的小长假,没有理由不回家看看。
  靳衡也让他回家多待几天,顺道让陆奕卿给陆伯父带一句问候与祝贺。
  陆奕卿这才回了家,停好车从车库出来时,刚好看见父母亲与大哥正站在门口与几个中年男人交谈着什么,陆奕卿认识其中两个伯伯,都是省里的机关干部,一群人交谈甚欢,似乎达成了某种极好的合作。
  他想默不作声的回到屋里,却被陆奕川捕捉到了身影。
  陆母也注意到了,笑着与陆奕卿说:“奕卿,过来见一下你两个伯伯!”
  陆奕卿只好朝那边走过去,礼貌的与几个不生不熟的长辈一一打了招呼。那几个伯伯也十分受用,直夸陆家的两个公子未来必成栋梁。
  等人都走了,陆安政变收起了慈父的样子,状似指责的与陆奕卿说:“终于舍得回家看看了?!”
  陆母连忙帮着打圆场:“你这话说的真见外,奕卿是因为学业繁忙才没空回来,是吧。”
  “是,最近医院的事情多。”陆奕卿就着母亲给的台阶下。
  陆奕川也帮着弟弟解围:“今天过节,医院的事情先搁着不谈。”
  陆安政到底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继续刁难儿子,晚饭一家人也吃得融洽,陆安政虽然不喜欢陆奕卿学医,但也只是嘴上抱怨几句,实则还是替儿子安排好了前路。
  研究生阶段陆安政准备把儿子送去国外的医科大学就读。
  这原本也是陆奕卿最初的学业规划之一,但现在他却不想出国了,至少这段时间他不能出去,这个想法只是试探着提了一下,便惹来父亲不高兴的目光,陆奕川怕弟弟又要和父亲顶撞,连忙道:“我会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让弟弟没有后顾之忧。”
  陆奕卿最开始并不明白哥哥这句话里的意思。
  他安心在家陪了母亲三天。回清溪小区的的当天下午,他给靳衡打电话,因为回去刚好会路过市中心的大超市,问他有没有什么生活必需品需要顺道带回去。
  彼时靳衡在附近的菜市场按着母亲给的清单买晚上做饭用的食材,一旁一个花草小摊的摊贩在处理一批枯掉的花,靳衡无意间看见几朵开得正盛的水仙花也被小贩扔在了一旁,那花的香味十分浓郁,花瓣也娇艳欲滴,扔掉实在可惜,他上前问那小贩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花扔掉,小贩捞起那一簇水仙花,指指花的根部说:“根烂了,再怎么养也没用,很快就枯死了。”
  “我跟你买吧,我买回家养。”靳衡知道母亲一向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他买不起贵的,但几枝水仙还是买得起的。
  那小贩奇怪的看看他:“这花活不了两天,也许今晚就凋了,你也要买?”
  “买”
  “好,两元一簇,都拿去。”小贩拿了一个报纸将那些花简单包了一下,递给靳衡。
  靳衡一只手拎着两袋蔬菜,一只手抱着一小捧水仙,电话响的时候只能把水仙挪到左手,然后接起电话,陆奕卿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时,他便让他帮忙带一只小花瓶。
  花能给人带来好心情,靳衡回去的路上都在假想母亲见到花后该是怎样的惊喜,他其实早该想到可以买一些花花草草让母亲养着玩了,他决定以后每周都去花店买一簇,可以是玫瑰也可以是向日葵,多花点钱也没关系,他希望母亲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