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开心一点,他会努力的让自己爱的人尽快过上好日子。
  走至街角路口时,靳衡被一辆黑色宾利晃了眼,他以前也玩车,基本能一眼看出这辆车的价位大概在400万以上,靳衡倒也不是刻意留意到的,这种豪车出现在菜市场附近本身就非常的突出,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他还未来得及疑惑,车上便下来一个人,穿得一身贵气,和这辆宾利一样与周围格格不入。
  靳衡却不意外,他认得陆奕川,父亲还在的时候,陆安政没少带着这个大儿子登门拜访。
  靳衡最开始并不怎么待见陆奕川,因为他说话拿腔拿调的,举止虽然彬彬有礼,但总让人觉得这份礼貌非常刻意,让人很不舒服。
  他与这人接触不深,这些喜恶也相对主观,要说很讨厌倒也没有,毕竟陆奕川是陆奕卿的亲大哥,而且两人长得还有几分相像,爱屋及乌,靳衡倒也不是不能对他摆出好脸色。
  陆奕川礼貌的笑笑,问他是否可以和他谈一谈。靳衡没有拒绝。
  两人过了一条马路,才勉强找到一个入得了陆奕川眼的咖啡厅。
  现在接近晚高峰,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咖啡厅里的暖气开得很大,一门之隔,却是两个季节。
  陆奕川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按着自己的喜好点了两杯咖啡。
  靳衡将买好的蔬菜整齐的堆放在身边,那簇水仙花被他放在了桌上。
  放置的时候,花瓣没注意碰到了陆奕川的手指,陆奕川不露声色的把手挪开了。
  他这几个月一直和父亲忙着正事,现在大局已定,便腾出了时间做收尾工作。
  咖啡很快端了上来,陆奕川抿了一口,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我弟弟这两个月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和家里说这两个月住在医院和学校,这话骗得了我爸我妈,但骗不了我。”他看了一眼外面鱼龙混杂垃圾横飞的长街,语气沉下来:“靳衡,你怎么可以让他住在这种破地方?!”
  靳衡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陆奕卿要和他一样住在这种破地方,为什么要让他一起受累,这些念头每日往复,但陆奕卿会告诉他,他不觉得这是苦,他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他回吻自己,拥抱自己,就是为了让他打消这些疑虑,然后靳衡居然真的就信了。直到现在被局外人搬上台面剖开实质的质疑,他才清醒的意识到,他确实在连累着陆奕卿。这种连累,对方不说,但总有人会看出来,也总有人会跳出来打醒他,问他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的让陆奕卿受这些莫须有的麻烦。
  他无话可说,无语可辩,头甚至微微低了下来。
  “我弟弟胡闹,你也由着他胡闹,你仗着他对你盲目的喜欢把人捆在身边,连累他被父亲指责打骂,现在好了,为了你,连出国都不想出了,学业前途都不要了,你是不是就想让奕卿和你一辈子过这种穷日子啊?!”
  “指责打骂?!”靳衡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
  陆奕川冷笑道:“我骗你做什么?现在奕卿为了你和父亲都快闹僵了,他不说,你当真就以为没事吗?”他手上一直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现在才摊开在靳衡眼前,靳衡看了一眼标题,是一份解除婚约的协议书。
  当初两家订婚的时候,摆了酒席签了协议,现在要悔婚,当然也需要一份解约合同。
  陆奕川将笔递给靳衡,道:“靳家没了,这份婚约当然也不能再作数,你把字签了,放过陆奕卿,我这个当哥哥的给你说一声谢谢。”
  外人看来,这份婚约好像是靳衡手上唯一有价值的筹码了,但他们并不知道,靳衡实际上都快忘了这桩婚约的存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尚且还会拿这个来调侃几句,但现在,他和陆奕卿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爱他,仅仅只是因为本能,和这份协议没有丝毫关系。
  靳家倒台后,他也被泼过不少冷水,现在面对陆奕川的冷言冷语,倒也算冷静,他握了笔,在右下角写了自己的名字,签的决绝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陆奕川说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经他提醒,他才回忆起陆奕卿和他在一起过的是什么日子。
  母亲精神状态最差的那一段时间,陆奕卿几乎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花在了她身上,偶尔有突发情况,还要连累他照看到很晚,第二天顶着睡眠不够的两只黑眼圈早起煮小米粥,然后再急匆匆的赶去医院。他明明不会做饭,却在短短两周之内学了许多新菜式,好好的一双手天天都要被烫上几回,手背的几处红点总是消不下去。有几回他回来得完了,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街尾,靳衡不放心下楼来找,挽了袖子直接上去把那群人揍得鼻血横流,陆奕卿被堵在角落里,脸色苍白,他从小被保护得很好,这种情况从来没有遇到过,直接吓得连呼救的本能都丧失了,浑身都在细微的发抖,靳衡把他抱到怀里,花了许久才把人安慰好。那晚之后,靳衡每天都会在楼下等着陆奕卿回来,确保他安全到家,但是他去工地上班后,回来得往往比陆奕卿还要晚,他无法保证陆奕卿不会再遇上那种人,也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此类种种,数不胜数,他总是想着不要让陆奕卿和他一起受苦,但又总是给他添各种麻烦。
  现在终于有人来骂醒他了,他没理由还要自己骗自己。
  陆奕川看他爽快,直接给他开了张100万的支票,推到靳衡面前:“这笔钱,够你和你母亲过上好日子了。你先别急着拒绝,你有骨气,但你得为靳夫人想想,我听说她身体抱恙,要彻底治好,应该很需要这笔钱。”
  “还要劳烦你给我弟弟打个电话,把你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说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死心。让他好好听家里的安排,我不希望他再来这种破地方。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CP13(往事)
  靳衡说想要一个花瓶,陆奕卿在超市的货架上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个透明的玻璃瓶,上面的纹理简单大方,不管插什么样的花都会好看。他觉得靳衡一定也会喜欢,他伸手准备把花瓶从货架上拿下来时,手机又响了起来,陆奕卿给靳衡的号码设置了专有的铃声,因此只听铃声就知道是他打过来,接起来便直接说:“阿衡,我挑了一个透明的花瓶,瓶身胖鼓鼓的,有点像古代拿来装酒的那种形状,你喜不喜欢呀?喜欢我就买了带回去。”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直到陆奕卿觉得奇怪又叫了一声:“阿衡??”
  “别买了,我不需要了。”靳衡低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是不喜欢吗?不喜欢我换一个好了,这里还有很多别的...”
  “我说我不要了!听不懂吗?”
  陆奕卿被靳衡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你在生气?”他疑惑的说:“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哥哥来找我了。”
  “他来找你?他为什么要来找你?他现在在你身边吗?”陆奕卿紧张的问:“是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和我做了一笔交易”靳衡放在桌上的左手慢慢握成了拳,淡淡道:“只要我同意解除婚约,我就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违约金。”
  陆奕卿急得语调都不稳:“你别听他乱说!你们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阿衡,我不要解除婚约,那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靳衡的目光落在纸上的签名说:“可是我同意了。”
  “拥有100万和拥有你,我现在更需要前者。”
  陆奕卿手上一松,架上的花瓶直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靳衡在那头歉疚的和他说:“没有谁逼我,你哥哥只是给了我一个选择,在我看来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我自己要这么选的,与别人无关。”
  “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惨, 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我做,这都是我自愿的。”
  “你也知道,我过惯了有钱有势的生活,我可以没有权势,但我真的不能没有钱,这种穷日子我过够了。原先是逼于无奈,现在既然有的选,我当然还是喜欢钱啊,我实话告诉你,工地那种破地方,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你也不想看我每天过得那么辛苦,对吧?”
  “阿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清醒得很,你想想,我高中的时候怎么对你的?陆奕卿,你应该知道, 我本来就是个顽劣的人,禁不住诱惑的。你成全我吧。”
  “你呢,乖乖回家做你的陆少爷,我呢,拿着这笔钱,处境肯定不能和以前比,但是,过个好日子肯定是绰绰有余的。陆奕卿啊,我很感激你在我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但有时候你的这份痴情对于我而言反而是一种累赘。”
  那个花瓶碎成七八块,落在地上好不可怜,周围逛超市的人都被这声响声惊动了,纷纷侧目看过来,有负责这片区域的工作人员嚷嚷着要他赔。
  可这些声音,陆奕卿都听不到了,他耳边只有靳衡说的那些话。他说他是自愿解约的,说自己是累赘,说他只想要钱。
  陆奕卿一个字都不想信,他天真的道:“...没有婚约也没有关系啊,我不在乎那些形式,只要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行了...”
  “我不喜欢你。”靳衡打断他,他甚至轻笑了一下:“以前有钱的时候还能谈谈恋爱,现在我生计都出了困难,还谈什么恋爱?我只想要钱。跟钱比起来,你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陆奕卿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几乎要站不稳了,还有很多人围观着他,密密麻麻的,堵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和地上那些碎片没有什么区别了。他用两只手抱着手机,哽咽着说:“靳衡,我给你三秒钟,你把刚刚说的那些话收回,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喜欢。”
  他慌慌张张地补充:“...我...我这几天刚刚学会了煮面条,我还买了很多手工面,你要是现在惹我生气了,你今晚就吃不到我做的面了,你知不知道啊?”
  “既然把事情都摊开了,那我也就和你直说了,陆奕卿,你做的饭菜真的很难吃,我以前顾及你的面子才没有明说,我真的不稀罕你弄的那些食物,还有啊,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经常带的那股消毒水味很难闻啊?我真的忍够了,麻烦你放过我吧。”靳衡说:“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
  随后电话那头便挂断了,陆奕卿忍了许久眼泪随着电话的忙音一颗一颗砸下去。
  他连回拨的勇气都没有,连手机都没能拿稳。
  围着他的人无非就是想看热闹,现在他真成了最大的热闹了。
  陆奕川好整以暇的看着靳衡讲完那通电话,他喝完了一杯咖啡,像是在品一出好戏。
  等靳衡挂断电话,他满意地拍手鼓了几下掌道:“狠还是你狠,你的任务完成了,支票收下,替我问靳夫人一声好,祝她早日康复。”
  靳衡挂了电话后直接把手机按了关机,他真怕,真怕那个傻瓜会再打回来,哭着问他你是不是又犯傻了?
  到时候他一定会撑不住这个谎言,只想和他说一百句一万句对不起。
  他现在承认自己是真的很傻,偶尔聪明一回,竟然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稍稍平静下来后,他将那张支票移回陆奕川手边,道:“我有手有脚,多少钱都可以自己赚,不需要你的施舍。”
  陆奕川冷笑一声,似乎很看不惯他这副自命清高的模样:“留着吧,这样奕卿要是问起来我才好圆场,做戏就要做全套。”他站起身调了一下领带,道:“大功告成,希望你信守承诺,我现在得回去看看我弟弟,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了。”
  靳衡死寂的双眸微微动了动,笨拙的起身叫住已经走至门口的陆奕川,恳求他:“你,照顾好奕卿。”
  陆奕川不以为然的笑笑,道:“他是我亲弟,我当然会照顾好他。”说完便走出了咖啡厅。
  靳衡重新跌回桌椅上,桌上的支票静静躺着,他自嘲的笑一笑,将那张支票抓起一点点浸入眼前未碰一口的咖啡,看着黑褐色的液体慢慢将这张支票上的字迹淹溺,他居然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提了手边的塑料袋,里面还躺着一朵完整的西兰花,奕卿很喜欢吃,煮的方法也很简单,用滚沸的盐水过一遍就能吃。
  这是他唯一不会做砸的一道菜品。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
  陆奕卿不会回来了,他终于还是把他推远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更自私。
  走的时候,没忘记带上桌上那簇水仙花,大抵是温室里的暖气太足,这花儿的水分似乎被榨干了一半,原先娇嫩新鲜的花瓣此刻已经开始微黄卷曲,完全没有刚买时的那股生机。
  靳衡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没有花瓶,这簇花迟早也是要死的。
  他推开咖啡厅的门,步入夜晚的寒风中,这才意识到天已经暗了下来,灰蒙蒙的。
  偶尔有一阵大风刮过,地上被人随地乱扔的红色塑料袋便被卷进了半空中,大概是这灰败背景下唯一一处鲜艳的存在。
  他往马路边走去,觉得前路一片灰暗。好在不远处有一盏提早亮起的路灯,刚好是指向家的方向。
  他想自己这么晚没回去,母亲该担心了,便加快了步伐往家里赶。
  然而他没走几步,便看见马路对面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妈妈围着父亲送他的那条羊毛围巾,漫无目的的走在寒风中,神色焦急,自言自语,路人都避开了她,靳衡知道她可能是犯了病,这样跑出来太危险了!他朝着母亲大喊了一声:“妈!”
  靳夫人循声看过来,靳衡的视线几乎立刻与她对视了。
  母亲看到他时,笑得很开心,即使沧桑但也很美。
  然后她像个小姑娘一样欢快的踏入马路,不管不顾的朝靳衡跑过来。
  现在是晚高峰,马路上的车个个都急着回家。
  靳衡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连呼吸都快跟不上不上节奏。
  他跑过去大喊:“别过....!”
  话到一半,一股热流喷到他脸上。
  他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
  急促,粗重。
  大脑一片空白,鼻子里嘴巴里,都是一股血腥味,是温热的鲜血。
  周围的声音慢慢灌入耳中,有人惊恐的尖叫,有汽车鸣喇叭的声音,那样刺耳,跟催命一般!
  他睁开眼睛,找到了一切恐惧的来源。
  他的母亲,被轧在车轮底下,血流了有两米远。
  那簇水仙终于逃不出被人扔弃的下场,它掉到地上,外面包装的报纸和里面的小花全都沾了红色的血。
  再看那些花瓣,已经完完全全的,枯死了。
  CP14(往事)
  陆奕卿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都还是懵的,但他眼前是他最熟悉的陈设,他知道他在医院。
  至于怎么来的医院,没有印象了。
  他就躺在那,睁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中空空茫茫,什么都没有装进去。
  陆奕川见他睁了眼也好像没什么动静,便抬手在弟弟眼前挥了挥问:“醒了没?”
  陆奕卿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继续看着天花板,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手上扎着针挂着水,那瓶药已经要到底了,陆奕川按了床头铃叫医生来换药,然后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说:“你别跟哥哥闹脾气,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也看到了,靳衡是个什么人,我随便拿钱一试就出来了。”
  “你不是我哥哥。”陆奕卿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了这么一句。
  陆奕川也没有生气:“为了一个外人连哥哥都不认了,行!”他笑笑说:“不认就不认吧,反正血缘关系摆在那,也由不得你扯断,你还没进社会,我还得管你。”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医生这个时候进来,给陆奕卿重新换了瓶药。
  陆奕川问医生情况如何。
  “劳累过度引起的低血压。”医生看了看病人没有血色的脸颊和双唇说:“用药的效果不明显,建议留院观察两天。”
  陆奕川给家里通了电话报完平安后,便留在医院照顾着弟弟。
  陆奕卿没清醒多久便又睡了过去,他累极了,眼睛闭上的时候要做噩梦,醒着的时候心口又一阵一阵的发疼,靳衡说的那些话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片卡在他的心口,让他连呼吸一下都疼得要命。
  他闭上眼睛不去想,耳边却总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那些内容,他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要崩溃了。
  谁来告诉他,他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第二天,陆父陆母也来了医院,医生问陆奕卿还有哪个地方不舒服。
  陆奕卿木讷的说:“心口疼,能治吗?”
  医生推推眼镜道:“低血压确实也有可能是心脏病的外征表现,建议你做个检查。”
  可是陆奕卿也是医生,他清楚的知道,他这不是病。
  就算把他的心脏都挖走了,也止不了疼啊。
  他能医别人,却医不了自己。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血压较常人低了一点外,其他一切正常。
  陆安政听罢松了一口气,与那医生道:“他这样可以接受除标记的手术吗?”
  陆奕卿听到这句话,背后一阵发寒,他下意识的退缩,却被母亲搂在怀里安慰说别怕。
  医生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国内这个技术还不够成熟。”
  “我不要!”陆奕卿激裂的反抗道:“我不要做这个手术!”
  “你不做这个手术,难道要带着那个人的标记过一辈子?!”陆安政道:“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在这固守些什么?必须做!奕川,你立刻去安排国外的医疗团队,就是把你弟弟打晕了抬上手术台也必须把这个手术做了!”
  陆母心疼儿子,此刻站在陆奕卿的立场上与陆安政讨价还价:“这种手术有风险的,你别拿奕卿的身体开玩笑。”
  医生也道:“是的,手术需要本人签字同意才可以进行,而且在心理抵触的情况下接受这类高风险手术,确实不提倡。”
  陆安政看了一眼病恹恹的儿子,完全没有一点精气神,魂都被靳家的那小子勾走了,不仅勾走了,还揉碎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禁后悔当初硬把陆奕卿推到靳衡面前这个决定,只能与陆奕川道:“你想想办法,劝他把这个手术做了,然后送去国外,把书读完再说,短时间内别回来了。”
  陆奕川明白父亲的意思,知道这是关乎奕卿一生的事情,不能纵容。
  他和陆奕卿一起长大,一向了解弟弟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这股倔劲死都改不回来,他只能顺着来。
  陆奕卿在医院住了三天,第三天血压才勉强恢复了正常值,但人还是无精打采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着窗外的云发呆,这几日天气很好,天上那几片云堆积成片,陆奕卿想起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也总喜欢让他们拿云朵造句。
  天上的云像什么?
  像绵羊,像小兔,像棉花糖。
  现在他觉得,这片云和地上的雪很像,不知道哪一天就都化掉了。
  干干净净,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陆弈川来接他出院,进病房问的第一句却是:“想不想回清溪看看?”
  陆弈卿回过神来,不解的看向他。
  陆弈川道:“看看你的靳衡值不值得你这几天的黯然神伤。”
  “说不定他还在那个小破屋等你回去呢?要是真那样,哥哥我就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
  陆弈卿的双眸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人去楼空了,毕竟手上有那么多钱,怎么会稀罕住那种破地方。指不定在哪逍遥快活呢。”
  陆弈卿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即使心中不敢再抱有希望,但他还是想着,如果能遇上靳衡,他一定要当面质问他,这段时间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换钱的工具?交易的筹码?这不是他要的答案,他更想听到的,是靳衡的苦衷,他甚至替他想好了说辞,他要钱只是想给伯母治病。
  他揣着这些想法站在那栋小楼下面,大门处没有人在等着替他开门。
  最后是房东亲自下楼给开的门,陆奕卿知道大概是大哥的意思,上楼梯的时候,陆奕川抽了一张手帕捂在鼻子上,嫌弃的皱皱眉。
  出租屋的门是锁着的,陆奕卿带了靳衡给他的钥匙想开门进去,却发现钥匙连插进锁孔都很艰难,根本转不动。
  房东掏出一大把钥匙边开门边说:“住这里的人前两天搬走了,除了换了把锁,其他的东西几乎没带走。”
  陆奕卿进了屋,宝蓝色的玻璃窗紧紧关着,偶尔被风吹得砰砰作响,夜里睡觉的时候靳衡总会拿一张报纸垫在窗户下面,堵严实了就不会有声音。
  他熟悉的沙发,破电视,餐桌,一样都没变,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地。
  厨房里的餐具也整整齐齐的放在台上,其中有几个碗被摔缺了角,但还能用。
  靳衡一直只用那几个破碗,他舍不得扔,又怕给自己用会割到手。
  他去了靳夫人住过的卧室,除了一张床,桌上还摆着一个医疗箱。那是陆奕卿带过来的,里面装了各种各样应急的药物还有伯母的药。箱子还在,里面的药也没少。
  陆奕川在一旁嘲讽道:“有钱了,就看不上你送的东西了。”
  陆奕卿合上医疗箱,不发一语,转身去了靳衡的卧室。
  这算是变动最大的一间了,至少衣柜里的衣服是少了,陆奕川认出其中有几件是弟弟的衣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奕卿一眼。
  陆奕卿却没有表现出不自在,他曾经真心实意的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留下些痕迹很正常。
  他的目光游移在桌上立着的相框上,里面的照片空了,只余下一片透明玻璃。
  陆奕卿记得那里面是他和靳衡毕业那天的合照,现在没了。
  房东说:“搬家那天,那个年轻人还在家里烧了什么东西,你看看”他指指角落里一堆黑色的废墟:“纸灰还在呢,不知道烧了什么。”
  陆奕卿意识到那张照片的最终去处后,难耐地闭了闭眼,觉得一阵头晕,陆奕川在背后撑住了弟弟的后背,用手扶着他问没事吧,又用眼神示意房东可以闭嘴了,那房东得了提示就再不开口了。
  陆奕卿有点站不稳,他自顾自蹲下来,挨在墙壁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太难过了,难过得要喘不过气来。眼眶发疼发胀,却硬是一滴泪都没流下来,陆奕川蹲在他身前,安抚地拍着弟弟的后背。
  陆奕卿红着眼眶问他:“哥,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你没做错”陆奕川说:“是他不识抬举。”
  从青溪回来后,陆奕卿的态度就变了许多,他像一个木偶一样由着家人摆布,一个月的时间,陆奕川替他安排好了国外的手术。
  医生把手术同意书递到他面前时,陆母还试图再开口劝几句,陆奕卿拿了笔在上面干脆利落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像是在报复靳衡在解约书上签的那一笔。
  躺在手术床上,无影灯晃得他眼花,麻醉针刚注射进皮肤时会有剧烈的刺痛感,但很快就会无知无觉,他的感官麻痹,头脑却是清醒的,医生告诉他手术即将开始,他平静的点点头。
  刀子什么时候扎入腺体中他不知道,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感,但是不久后,一股浓郁霸道的雪松信息素便充斥了整个手术室,又渐渐的被各种消毒水取代。
  陆奕卿知道,他与靳衡之间最深的关联,在这一刻断了个一干二净。
  CP15
  耳边响起一阵警示声,作为医生的本能,陆弈卿冲到手术室里,准备给病人实施抢救,但他走进了才发现,躺在手术床上被各种仪器连着发出警告的是他自己。
  他一下惊醒了!
  “怎么了?”
  靳衡担忧的脸放大在他眼前,他平复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听到电视上春晚主持人在喊新年倒计时,看到初云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抱着柴犬玩偶打着瞌睡。
  靳衡抬手摸了一把陆弈卿的额头,关心道:“做噩梦了?”
  “嗯。”陆弈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层冷汗:“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靳衡看他的目光一下子满是心疼。
  陆弈卿调整了一下呼吸与情绪,与靳衡玩笑道:“梦到你不要我了,给我吓醒了。”
  他把自己送到靳衡怀里,趴在他肩上闻着雪松的香味,顿时安心下来:“幸好只是梦。”
  “你应该在梦里把那个我打一顿才对。”靳衡吻了吻他脖颈后的腺体,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怎么消都消不掉。
  “我可舍不得。”陆奕卿小声说:“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过去,我只想好好亲亲你抱抱你,然后缠着你不放,一刻也不让你消失在我眼前。你说的坏话我一句都不要信,你怎么赶我我都不走,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别想把我赶走。”
  陆奕卿直起身子捧着靳衡的脸颊,将他整个人都装进自己眼里心里:“我还要问问那个时候的阿衡,为什么那么笨那么傻,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那个时候的靳衡以为那样是对你好。”靳衡的眼里也只装着陆奕卿:“现在的靳衡知道错了。”他把右手的手心摊开在陆奕卿眼前,笑笑说:“自愿受罚。”
  陆奕卿握住他的手,凑到人耳边使坏的说:“要在床上罚你。”
  电视里在放《难忘今宵》,唱到一半被靳衡关了。他起身把睡着的儿子抱到楼上的卧室,给他盖好被子,初云抱着的小柴犬脖子上绑了一个小铃铛,一动就会响,靳衡怕动静太大把儿子吵醒,干脆就由着他抱着睡了,又替他开了地上的小夜灯才悄悄回了主卧。
  外面的烟花太响了,陆奕卿躺在床上闭着眼,耳边都是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刚才看春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现在倒是十分精神。
  他往靳衡的怀里又靠了靠,手不安分的往老攻小腹以下的地方摸,靳衡被他挑拨得难耐,用手制止了陆奕卿的动作,压着声音说:“别闹”
  “就不,说好要罚你!”陆奕卿说,另一只手又去勾勒靳衡的腹肌,手指灵活的往上游走,信息素甜得不像话。
  “你再这样,我可忍不住了。”靳衡说。
  “谁叫你忍了?”陆奕卿支起上半身在黑暗里凭着感觉在靳衡脸上啄了一口,抱怨道:“再忍下去我怕你变成性冷淡。”
  靳衡把他掀翻在身下,用手支着身体,陆奕卿不怕死的勾住他的脖子继续逗他:“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就要有个愉悦的开始...唔...”
  靳衡用深吻堵住了他的嘴,陆奕卿说不了完整的话了,哼哼唧唧溢出来的全是气音,光听声音就能给听硬了的alpha决定好好教训一下随意惹火的Omega。
  进行到一半陆奕卿的体力就跟不上了,整个人软在被窝里任由对方伺候,偶尔舒服地哼唧两声,更多的时候是在发号施令,他可以完全掌控此刻覆在自己身上大开大合的alpha的力度与速度,这要归功于靳衡的体贴。
  在灭顶的快感来临之前,陆奕卿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艰难的提出:“再...再给我一个宝宝”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使坏的夹紧了对方。
  但是靳衡就是能在关键时刻全身而退。
  陆奕卿想气都气不起来,洗完澡重新被塞回被窝后,硬是忍着腰痛挪到了床边去,抱怨道:“你不爱我了。”声音有点沙哑。
  靳衡知道他在闹别扭,用手把人拦腰捞到怀里好言好语的哄:“不要宝宝只要你。”
  陆奕卿不吃这套:“我们小云太可怜了,连个玩伴都没有。”
  靳衡说:“那要不,给他买只宠物来玩,小狗或者小猫。他这几天抱着睡的那只玩偶是个什么来着?”
  “......”陆奕卿心想宠物好歹也算是个玩伴,便退了一步道:“好像是只柴犬吧。”
  “那我明天托人抱一只回来养。”靳衡说。
  “嗯。要打好疫苗。”
  “知道”靳衡把陆奕卿抱过来与他面对面,手还在替他按揉着腰部:“腰还疼不疼?”
  陆奕卿靠在他手臂上摇摇头,但他有点累,终于有了点困意,靳衡的按摩技术太好,他的腰被按得软绵绵的,很快就舒服得睡着了。
  第二天,靳衡的手下便把狗抱上门了。
  陆奕卿开门看见大春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奶犬。大春憨厚的笑笑,喊了一声:“嫂子,过年好。”陆奕卿连忙也道了一声过年好,同时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大过年的还要劳烦人家跑一趟。
  靳初云原本在看电视,听到门口的动静跑过来一看,他惊喜的大叫了一声,跑过去摸那只小奶狗,原先抱在怀里的玩偶被扔在沙发上无人问津。
  大春半弯下腰将小狗交到靳小少爷的手上,还细心教他要怎么抱。
  这只小柴犬才三个月大,棕黄色的毛又短又软,小耳朵耷拉着,似乎有点怕生。
  小靳把他捧在怀里,用手给狗狗顺毛。
  靳衡在一旁看着也喜欢,对小靳说:“这只狗以后就住我们家了,给它起个名字吧。”
  小靳想了想,脱口而出:“叫‘蛋黄’!”
  “噗哈哈”陆奕卿没忍住笑出来,问他:“为什么要叫蛋黄?怎么不叫蛋白?”
  “因为它是黄色的!而且我喜欢吃蛋黄!”小靳得意的说:“而且妈咪,是你和说的,蛋黄的营养价值高!”
  “嗯...”陆奕卿赞同道:“有理有据。”
  靳衡难得看见儿子有这么高的兴致,便知道这只狗养得对,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小云平时不爱说话的原因之一也许真的只是缺了个玩伴。
  陆奕卿把大春请进家门喝了杯茶才让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