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开心。(?-??)? (4)(1 / 2)

  记得多少个夜晚,你在我下面醉生梦死的,看你享受的样子,老子想起来就……”

  “够了!”

  我终于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因为他这是在侮辱我,这是多大的耻辱?

  “菊花痒了?没人干你了?”

  “够了!”

  “傻逼!”突然,从我身后出现一个人影,飞快朝郜天兵飞奔过去。

  那人的身形实在太快了,快得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是谁,那人的拳头就打在了郜天兵的脸上。

  我懵了懵,止住了泪水,心里还是惶惶无以自主。

  郜天兵被来着打倒在了地上,来者骂道:“你就是那个渣男吧?看你就挺渣挺欠揍的,今天老子非得打死你不可!”

  那是陈文建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跟着来的?

  郜天兵站起身,立马一拳头打了回去,很快两人撕扯在了一起,郜天兵身材本就比陈文建要高些,长得也比他壮些,很快就将陈文建扑倒,一拳头又打了下去。

  郜天兵双手狠狠扣住陈文建的双手,陈文建还在郜天兵死命挣扎,但却动弹不得。郜天兵冷冷一笑,扭头对我说:“这么快就有男人享用你了?真快呀,难怪不理会我。肖哲,你眼睛怎么长的,怎么就看上这个娘炮?这个弱鸡怎么会满足得了你?”

  现在我根本没有要哭的**,被郜天兵这么一说,我满脸通红,他侮辱我的话语反而激起了我的愤怒。我望了望四周,还好没什么人经过,况且几棵大树挡住了我们的身影,外人也不好发现,我才放了心。

  我连忙上前,狠狠把郜天兵拉了起来,说:“你滚开!”

  郜天兵被我一扯,便向旁边倒去,却没有还手,我立马拉起陈文建,陈文建还要上去跟郜天兵杠,我挡在他身前,恶狠狠地问:“你怎么来了?!”

  陈文建满脸通红,死死盯着郜天兵,我一直挡在他身前,他才停止了要上去打郜天兵的冲动,最后他看着我说:“当时你急匆匆就走了,本来打算跟你吃饭来着。后来我在餐厅看见了你,你吃完饭后接了电话在桌上哭,我知道你在生气,所以就没去安慰你。后来我看你出了餐厅,跟踪了你。”

  “你他妈跟踪我?!谁让你跟着的?!”我怒道,“陈文建,你真的跟痔疮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你还要不要脸了?!”

  “哦,原来是追求者啊。”郜天兵冷笑,“这位兄台,劝你还是不要跟追他了,你看看他的臭脾气。”

  “闭嘴!你们俩没一个好东西!”我在二人中间骂道,“一个成天忙着上网约炮,一个成天线性代数,你们俩最好都死了,我一个都不想看见!”

  郜天兵嘲笑道:“线性代数?我也会唉,你喜欢这个?我每天都跟你说?”

  “郜天兵,你幼稚不幼稚?线性代数还是说给你的星期GAY说去吧!”我恨得不行。

  “星期GAY?”

  “就跟我买的星期袜一样,郜天兵,星期GAY你都不知道?愚蠢!明天就是星期一,有个好的开端!周一睡老张,周二睡老王,周三睡老李,周四睡老陈,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希望你睡的一个个都有艾滋病,一个个都有梅毒,以后啊,你也不用戴套了,省钱!”

  “我睡谁,都不会再睡你了。”

  我狠狠地推了推陈文建,骂道:“赶紧滚吧,我和他的事儿,不要你管。”

  “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真觉得陈文建真的很烦,真的!

  我现在谁也不想看见,郜天兵我是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于是我准备离开了。

  “郜天兵,永别了,祝你幸福。”

  郜天兵靠在树上,没有说话。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郜天兵:“郜天兵,我知道咱俩不可能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爱过我吗?”

  郜天兵懒懒地看了我一眼,最后露出苦涩的笑。

  “没有。”

  我冷冷笑了笑,笑得很讽刺,笑得很苦涩,苦涩的味道传遍了全身,令我浑身难受。

  “很好。”

  我扭头,头也不回。

  我急促地走着,脚步紊乱,陈文建还在我身后跟着。

  “肖哲,等等我!”

  “别跟着我!”我扭头,“陈文建,我想静一静,你要是跟上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会你!”

  我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心里很难受,很痛苦,内心深处突然传来抽搐,似乎快要变成痉挛。

  有人看着我在路上走着,满面泪水,却也无能为力。

  路人的目光总是带着好奇的,好奇的心,总会夹杂着很多东西,比如在我背后谈资,在我背后嘲笑,但我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对我的评价是带着怜悯之心的。

  我真该死,怎么会有人怜悯我?

  我发了疯似地跑着,不知何时,长沙下雨了。

  雨水越来越大,一滴滴打在我的头顶,我的脸颊,我的脖颈,继而淋湿了我的全身。雨水从我面颊上划过,混着我的泪水,我已经弄不清那到底是我的泪水还是天上掉下来的雨水。

  前两天原本晴朗的天色,今天却满天阴霾,我早就预料到了要下雨。前两天远山原本苍翠,晴空下没有浓雾,现在下雨了,远山也被雾气笼罩起来。

  我已经辨别不清那座山的形状,在大雨中,在我的模糊视野中,在雾气中,变得斑驳陆离,变得零零碎碎。

  我拼凑不起来,我已无力拼凑。

  那是我烦恼时经常望去的方向。

  我撕心裂肺地哭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湖畔。路上的行人行云流水,急促地跑向宿舍楼,只有我,在湖边停住脚步,放声痛哭。

  我全身已经湿透,可我无心理睬。现在的我,很无助很无助,就像一只折翼的鸟,无助地在大雨中嚎啕大哭。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三个月的恋爱,终于毫无保留地结束了。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而那个人始终戴着虚伪的面具。

  Cet amour est comme un grand ball où son visage était toujours sous son masque.

  这份爱情,就好像一个舞场,在舞场中,他的脸始终隐藏在面具之后。

  真讽刺,真的很不公平。

  我付出了真心,我付出了努力,他却什么也没给我。

  我心里好像在滴血,脚步很蹒跚,我步履艰难,似死尸一样行走着,一只脚踩入了湖里,我却始终没有放在心上。

  冰凉的水,却不能唤醒我自己。

  我默默地躺在草地上,遭受着雨水的洗礼。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我大哭着拿出手机,发现是严晓明的电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因为我没告诉他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按照平常,我现在肯定坐在教室里自习,他怎么敢打电话过来打扰我?

  手机屏幕已经被雨水打湿,我怎么点都接不了电话,我将手机往身上擦了擦,才好不容易接通了。

  “喂,你在哪儿?我有事跟你说。”严晓明语气有些心虚,显然是怕我怀疑他中午跟李郝在一起,怕我心里有芥蒂。

  “我在湖畔,你过来,我不说了。”

  我按了关机键,挂断了电话,最后我还是遭受着雨水的洗礼。

  我呼吸很凝重,因为雨水已经进入了我的鼻腔,进入了我的心肺,那种感觉,就好像溺水了一样,让人窒息。

  我很痛苦,痛苦得除了哭,只有哭。

  当一个人的快乐全部都被剥夺时,剩下的表情,就只有哭了。

  五分钟后,严晓明到了。他拿着一把伞,由于湖畔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他很快就看到了我。

  他看到我后,飞快地跑了过来,最后在我身边道:“你怎么在这里淋雨啊?”

  我不说话,一直痛哭。

  “怎么还哭了?”严晓明给我躲雨,“赶紧起来,怎么躺在地上?你说话啊!快说话,快起来!”

  严晓明拉着我,始终不能把我拉起,最后他将伞干脆扔了,把我拉了起来。我一直低下头大哭不止,脚却站不稳,最后坐在了地上,激起水花四溅。

  “阿哲!你到底怎么了?!你哭什么啊哭?你别这样行不行,你说话啊!”

  我声音已经沙哑,不想说话。

  “我求求你说话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担心!”

  “有什么坎是不能过去的呢?你先跟我说明白!”

  严晓明拍拍我的脸。

  “说话!”

  “阿哲!哎哟!你还说我这个大猛攻比你还母,现在好了,到底谁他妈的母?赶紧别哭了,说话!”

  “你不说话我跳湖了的!”

  “我真的跳了!”

  严晓明边走边扭头看我。

  “我真的跳了!你快看我啊!”

  “湖里很深的!真的!”

  我知道那湖的水只能到他的腰身,但是严晓明在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二十回,可他就是不跳。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回来跟我说:“阿哲,坚强点。”

  “你当时是怎么安慰我的,你忘了?”

  “别哭了,你还有我,你还有肚皮,你还有爸妈,还有室友,还有好多朋友。有什么痛苦,是你不想说出来的呢?”

  “郜天兵来找我了,他说他从来没爱过我。”我沙哑着声音,终于发出了声,声音带着哽咽,夹杂着雨水,我也不知道严晓明听见了没有。

  “好了好了,不爱就不爱,他去死吧,那个死渣男,让他得艾滋病去!”严晓明捡起伞,抱着我,两人躲在伞下避雨,他不止一次想要拉我起来,可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只想坐着。

  “阿哲,咱叫肚皮来吧?我知道你这个样子回宿舍被人看见了不好。”

  我没有说话,严晓明掏出手机,用半湿不湿的纸巾擦了擦手机屏幕,打了周原的电话,叫他赶紧来我们学校。

  今天是周日,我也不知道周原到底有没有加班,毕竟他在国庆期间出差加休息,已经有很多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公司的放假制度是如何的。

  我也无心去猜,我只记得周原很快就来了。他没带伞,直接将车停在校外,在雨中很快就找到了湖畔的我和严晓明。

  周原拉我起来,可我双腿都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但是他简单粗暴地把我背在身上,一句话也没说,就往校门口走去。

  他把我扔在车上,我们三人全身都湿漉漉的。我始终躺在严晓明的怀里,却感觉不到温度。

  一路上我都在哭,但我没有哭出声音。

  “周肚皮,开暖气,他很冷!”严晓明喊道。

  我根本不想说话,全身都没有知觉。脑海里一直放映着以前的画面。我们的初遇,我们的初夜,我们的说说笑笑,我们的吵吵闹闹,我们的分分合合,我们的爱爱恨恨。

  我记得那天他在厨房炒菜,我从他背后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肩膀的幸福。

  我记得那天我们躺在床上,在向上帝祈祷着都不要得艾滋病,完了后我在他怀里无数次惊梦的无助。

  他到底爱不爱我?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答案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怀疑了,只是我不想承认而已。

  今年5月份我跟同学去北京考试结束后回来时我就应该怀疑了。

  我记得有一次他出差了,周末我不能去他家。然而,第二周的周末又是我去北京考试的日子,所以我们在那个周末又是天各一方。考完试回来后,我好不容易等到了周五,由于我太想念他的缘故,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他的身边去。我在下午的时候就给他发了信息,说我可不可以晚上去他家。郜天兵说可以,但是他要加班。

  晚上七点的时候,他还在加班,他说他回家会很晚,于是叫我去他单位的门口等他。

  我那时候没有吃晚饭,背了个书包就去了。我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走了半个小时的路,才找到了他的单位,后来我给他发消息他也一直不回复,我只好在他单位附近等候。

  那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附近起了大风,风沙袭来,我一个人在风中沙中屹立不动。我很饿,很累,我头上全是沙子,嘴里也有沙子,于是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微信,我说我在单位下边的德克士吃点东西,要是你下班了,可以直接到德克士来找我,我帮你点了东西。

  他回了一个“好”,就没再说话。

  我进德克士,点了两个人的份,包含着鸡翅鸡腿和两杯可乐。我吃完我的那份,帮他留了一份。九点半的时候,郜天兵打电话来了,问我在哪里。

  我说我在德克士。

  他说他下班了,于是挂断了电话。

  我兴高采烈奔去了他的单位门口,给他发消息,我发现他给我发了个定位,他叫我去什么什么路口,他在那里等我。

  其实我是个路痴,真的,这个路口我找了很久才找到。期间他也打了两个电话给我,一直在埋怨我,说我眼瞎,说我贪吃,耽误了时间。

  最后,我怀着一身怨气找到了他。

  找到他后,他一直骂我。他埋怨我说他等了我十多分钟。

  “郜天兵,我没吃晚饭,我吃晚饭有错吗?”

  “谁叫你不吃的?”郜天兵怒道,“你之前干嘛去了?吃/屎去了?”

  “你不是叫我去你单位门口等你吗?为什么又换个地方,你有毛病吧?”

  “我怕被别人看见怀疑咱俩的身份!你啥时候来不好,偏偏今晚来!”

  “你不是也同意我来了吗?郜天兵,你凶什么凶?你看看你的鬼样子!”

  “我上班很烦,找个路都找不到,你怎么不去死了?十多分钟了都找不到,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郜天兵,我七点就出发了,等你等到九点多,你等了我十多分钟你还骂我,你他妈是禽兽吧?我知道你上班很烦,但你也不能把气撒在我的身上吧?神经病!”

  郜天兵骑着电动车载着我,我们吵了一路,还差点出了车祸,回到他家后我们还在吵,一直吵到了十一点。

  其实,我真的觉得我没有错,毕竟我花了好几个小时为了见他,当时他也同意我来找他了,但是就因为他等了我十多分钟他就一直跟我蛮不讲理,我就真的很气愤!

  吵到十一点,隔壁的邻居都过来敲门了,说我们扰民。

  我终于放弃了跟他吵闹,小声地对他说:“郜天兵,以往吵架不管是不是你的错,都是我道歉。但今晚很明显是你错了,我就想你给我道个歉,你道了歉,我就留下来,你不道歉,我立马就走。”

  他始终没说话,一直没道歉。

  我摔了门,头也不回出了门去。

  我走在他的小区里,我就哭了,我其实当时走得很慢,还不住回头望,看他有没有追上来,可我走到小区门口,他既没有追上来,连个微信或者电话都没有。

  我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等到他,他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或者微信消息。其实只要他给我发一句“快回来”,我立马就会回去。

  可是,他没有。

  当时已经是十一点了,我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车,跟师傅说回学校。

  回到学校已经快十二点了,宿舍门已经锁了,宿管大爷不让我进。

  我真的很绝望,很伤心,我一个人坐在湖边,晚上寒冷霜重,我感觉很冷,我在椅子上蜷缩着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5点多的时候,我将留给郜天兵的鸡腿和鸡翅,喂了清晨出来溜达的流浪狗,可乐倒是被我一个人喝了。

  之后好几天他都没有联系我,在周五晚上的时候,他居然给我发消息说:

  【喂,你还好吗?】

  呵呵,我还好吗?

  我不好,我度过了一个阴沉的星期。每次到周五的时候他才有兴致跟我聊天,叫我去他家。其实从那次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他并不是真的爱我,他只是有需要的时候,才叫我去他家,跟我上床,也不出去度个周末,根本不像一对情侣。

  若是他喜欢我,他就会关心我,可那天晚上他就像对待一个外卖小哥一样,拿到外卖他就直接将门关了,根本不会考虑外卖小哥之后会发生什么。

  可我爱他,所以,我一直情愿相信他是爱我的。那次虽然我有怀疑过,只是我不相信事实。

  我的泪水终于停了,到达周原住的小区后,雨也停了。

  这雨水好像就是伴随着我的泪水一般,非常合乎时宜。这场漫长的阵雨,在外边下得轰轰烈烈,车内,是我如泉涌的泪水,跟着那外边的雨水,源源不断。

  终于停了。

  我的泪水也停了。

  ☆、2017/10/08(下)

  我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 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是如何回到周原的家的了, 好像是背的我?还是抱的我?还是搀扶着我?

  回到他家的时候, 周原拿出一些东西给我吃,但是严晓明立马说道:“周肚皮, 你傻啊?咱们全身都是湿的, 阿哲身上也是湿的, 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感冒的。”

  周原这才立刻反应过来,拍了拍脑门, 无奈道:“我这是怎么了?”说完立即收起了果盘, 而我, 就像死尸一样躺在沙发上, 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地望着不知道哪个地方, 想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严晓明继续咆哮道:“快去拿衣服来, 他全身就像冰块似的!”

  我全身都在滴落着水滴,方才在车上的时候都把周原的车给弄湿了, 现在轮到他的沙发了。

  周原立即取来了浴袍和毛巾,再取来了一些衣服,放在我身边后,周原立即问我:“阿哲, 把衣服脱了吧?”

  我没理他, 也没有动,始终跟个死人似的。

  严晓明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阿哲, 你能不能说说话?你知道你这样我有多担心吗?”

  反正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

  周原看不下去了,立即一把推开严晓明,一件一件把我的衣服给脱了,我却没有反抗。

  我已经没有反抗的气力,况且周原和晓明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自己不脱,为什么不让别人给我脱。

  外套,短袖,鞋,袜子,牛仔裤,内裤。

  一件一件,脱了个精光,之后,周原看也没看,直接将浴袍把我给裹上了,再用干毛巾擦了擦我的头发,后来他又急急忙忙去了浴室把吹风机取了来,帮我吹着头发。

  凌冽的风,轻飘飘的身子,渐渐干爽的皮肤,让我渐渐地感到一阵清醒。我的嗓子好像已经凝固,好像一块寒冰凝固在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

  其实大多是我不想说话,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总是外表看起来复杂,内心却一阵乱,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想睡吗?”周原捧着我的脸,凑近我,盯着我看。

  我的视野其实是模糊的,还想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话,说不出任何字眼。木讷的我,在周原面前就好像一块木头,怎么摆弄,如何拿捏,我都没有知觉。

  其实,我始终都在发抖。长沙的天气在十月份并不冷,有时候还会感觉到热,只是一场临时的雨,让气温降了下来。被雨水淋洗过的我,温度始终没有回升。

  “表哥。”严晓明肃然道,“他冷,你赶紧抱他去床上吧,让他好好睡一觉。”

  周原没有回应,连个表情都没有给严晓明看,直接把我抱了起来,进入了他的卧室。

  卧室的空气好像比较闷,但我比较喜欢,但起码是温暖的。

  周原轻轻把我放在床上,给我盖上了被子。

  他的全身还是湿的,导致我身上的浴袍也是微湿的。周原帮我盖好被子后,轻轻对我说:“傻瓜,别想太多了,我先去洗个澡,等一下我。”

  我斜躺着,看着桌上的台灯,灯光明亮让我视野更为清晰了些。

  周原走后,却没有关门,我听到了他与严晓明的对话。

  “晓明,要不你先洗个澡吧,我一会再洗。”

  严晓明说:“我没事,你赶紧洗去吧,我给他室友回个消息,明天不让阿哲去上课了,帮他请个假,就说他病了,在医院。因为他们徐老师下周一才有课,但是她有事去了,叫学校把论文课调到今天下午七八节,今下午五六节他还有外教的课,我得帮他请假。”

  周原语气比较低沉地说:“这样也好。”

  说完周原就去了浴室,浴室的水哗啦啦地响,但我还是听见了严晓明进卧室的脚步声。他好像看了一下我,确认我没事之后,才离开卧室,去了客厅打电话去了。

  几分钟后,浴室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周原的头发很短,很快就吹干了,出了浴室之后,他对严晓明说:“我洗完了,帮他给室友说了吗?”

  严晓明道:“说了,你放心吧。”

  “你也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好。”

  周原进了卧室,他的脚步很轻,似乎怕吵醒我,其实他知道我是睡不着的,但是他怕稍微一点声响,就会影响到我的情绪。

  其实我都这个样子了,情绪什么的都不重要,总之我现在没有情绪,没有笑容,不会发火,也不会像往常一样看着不爽的东西就去吐槽,也不会像之前一般为了自己的未来死命地学习。

  他走到床边,轻轻拉开被子,但他的动作是细腻的,心思也是细腻的,他想看看我的表情,看看我现在到底有没有哭泣,可是我现在背对着他,他在背后看不到我,但他又不能将我翻过身来,又不能从我身上跨过去看我,因为他怕压着我踩着我,所以他干脆下床,去了另一边,他蹲在我面前,仔细端详着我。

  我六神无主,任由他看着,周原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我看了大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轻轻触摸着我的眉心,轻轻道:“傻瓜,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不就是个前任吗?他算什么?值得你浪费时间在这里抑郁?”

  其实周原今天的举动我还是很感动的,他对我伤心的原因没有过问,又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还如此有耐心地安慰我呵护我。其实我很想说句“谢谢”,可是我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

  “晓明的心态似乎要比你的好些。”周原感叹道,“他也经历了很多感情上的纠纷,就是他的做饭去有些不让人理解而已。就比如上次他去同志浴室的事情,幸好是你当时赶到了,不然的话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当时对他去浴室的事情一无所知,当时我还在上班,只知道他出柜了,就因为这件事情那几天我上班也没有心思。可是就是你说了他几句,他变得开明了,变得开朗了,过去的也就抛在脑后了,还让你陪着去了同志酒吧,那夜是我们的初遇,你还记得吗?”

  那夜是我们的初遇,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

  “可你却不同。”周原看着我,继续说着,语气很温柔,“你成天活蹦乱跳的,你的性格表现得很突出,喜怒哀乐你都表现出来,丝毫不做作。虽然你最近充满着愁绪,但同时也是伴随着快乐的。可是,当我看到一个成天活蹦乱跳的人,他突然间不说话了,我心里难道不会难受?”

  周原其实说得没错,一个人最大的病态就是呈现出一个别人丝毫不认得的样子,或许呈现出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这种病态,真的让人可怕,让人心寒齿冷。

  周原觉得无论他怎么说,无论怎么安慰,无论怎么求得我的一言一字的反应都是徒劳的之后,他叹出了一口似乎绝望的口气。

  良久后,周原又问:“还冷吗?”

  其实我不冷,我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

  “我帮你捂捂,今下午就让我陪着你吧。”周原起身,去了床的另一边,之后他上了床,轻轻地盖上了不是很厚的被子,然后把我搂在怀中。

  周原的怀抱就像一个滚烫的大火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人真的是性火。其实我也是如此,天生火命,脾气火爆,全身发热,就连看人的目光都是带着寥寥星火的。但我当时也没感觉到热,只是听着他心脏有力地跳动,身体起起伏伏,迎合着心脏跳动的旋律,身边还有一股温暖包围着,虽然已经陷入了抑郁。抑郁的人往往都是手足无措的,就好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一样,面对着纷繁乱世,无从自保。但此时此刻,我感受到的温暖,被温暖包围着的我,真的找到了我所谓的、想要的、长久以来苦苦追寻的,安全感。

  此刻的肌肤触碰也没有让我感到退缩感,也许我会慢慢习惯这种感觉。

  周原闻着我头发间的芬芳香气,热气传遍了我满头,吹起我一丝一发正在飘旋,但我却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的怀中。此刻的感觉其实是美好的,好像我放弃了所有的顾虑,投入了他怀抱当中呢?

  “我跟你说故事吧?”

  我的耳朵贴在周原的胸膛上,里面不仅传出跳动有力的声音,还有他低沉的闷哼,听在耳里极其聒耳,但我却没有躲避,即使声音有点浑厚不清。

  “说说我的故事吧,晓明没跟你说起过,我也没有跟你说起过,我总是尽力地去了解你的过去,而我却从未告诉过你,这未免显得有点太不公平了。”

  前些日子我还在想着什么时候问问他的故事,让他把他的事儿告诉我呢。可我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关照太多,对身边的人却关照太少。

  再加上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高远委婉的拒绝、严晓明的出柜、严晓明在同志浴室发生的一档子事儿、生病、陈文建那个烂摊子的纠缠、国庆回家、严晓明回老家发生的一切。

  这些事情让我忘记了身边最为细腻的细节,细腻得好像空中漂浮的微尘,我肉眼看不到,身体感觉不到,耳朵听不到,更别奢望我去重新找回了。所以,我对周原的关心,真的太少了。而他对我的关心却是无微不至,我突然感觉很对不起他。

  既然他现在决定要说给我听了,那我以后也无需再问了。可若是我有问题要问他,肯定不是现在问他,因为我现在实在是不想说话。

  “小时候虽然经常被爸爸妈妈打骂,但总体来说还是美好的。”周原微笑着说,“你想想啊,小时候知道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今天被打了,被骂了,第二天就忘了疼忘了痛了。”

  由于小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天真纯洁,很多烦恼也是刹那前至,瞬间没了踪影。

  “也就是现在为什么我想要当一个傻子的原因。”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落,就好像秋风萧瑟中最后一片落叶,在空中徐徐吹落,吹在湖面上的清冷寂寥般,有些空洞,有些忧伤。

  “小时候总是背着奶奶给我缝的斜挎书包,去上学时去地里偷个地瓜或者萝卜,放学时去后山掏个鸟蛋,有时候会路过一个家庭条件算稍微好一点的家庭,看着他们放着动画片,会让我停止脚步站在门槛处盯着看好久,导致我忘了妈妈早就给我叮嘱好的家务。”

  听到这里,周原应该算是个农村人,出身应该和我差不多。

  “回家之后难免会挨一场骂,有时候出去偷瓜被发现了,被逮到家里来又得遭一次数落,有时候还差点被农场的狗咬了,有时候还差点被人给打死了。”

  听到这里,我怎么觉得这种遭遇很令人可怕?就算我的出身跟周原的差不多,但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吧?难道家里没什么家教?或者周原从小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我虽然不听话,但我分寸还是有的,不去偷不去抢,也不去惹人家的庄稼。

  “但这些过几天就好了。”

  周原笑了笑,胸膛起起伏伏,导致我的头稍稍往下移了移,周原感受到了我的不适,才又把我搂紧了些。

  “不像现在,每天都那么多烦恼。现在永远都追溯不回那些在麦田田野穿越奔跑的年华了,那些充满金黄色在红色的晚霞下嬉闹的日子,早就找不回来了。”

  这话语将农村景色描绘得很美,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但言简意赅。

  我稍微动了动,因为贴着他的皮肤我感觉声音太大,也有点听不大清楚,我将后脑勺贴在他胸部,看着天花板。

  周原见我终于动了,才笑了笑,又继续道:“长大后,一些烦恼蜂拥而至。我渐渐地发现我根本不喜欢女孩子,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反而我对男孩子挺有感觉,感觉跟他们有话可说,感觉跟他们根本没有拘束感,感觉他们情投意合什么秘密都可以分享。”

  但这种感觉的初来之时,那时的自己至少还是单纯的,只是单单感到奇怪而已,并未因此而感到烦恼。

  “可这当时并不算烦恼,这反而是一种快乐,那种放下所有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走在一起的感觉,真的感觉是自己正在释放。可是当我进入了网络世界,才发现有一个词叫做‘同性恋’。我当时很傻,傻得几乎都不知道这个词汇在我们国家是个贬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