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僧不情不愿地在夜枫面前坐下,低声开口讲述自己的离奇遭遇。
他自幼拜入少林寺,是少林当代方丈“空尘大师”的师弟,不过和佛法精深的少林方丈不同,魔僧自幼嗜好习武,对诵经念佛丝毫没有兴趣。
而且他武学天资不俗,武功要比同辈师兄弟高出一大截。后来师父传下衣钵的时候,当然没有传给他,而是把方丈之位传给了平平无奇的空尘大师。
魔僧心中不忿,从此便怀恨在心。他性情本就乖戾,此后愈发偏激,在江湖上任意妄为,后来犯下重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私自叛出少林加入魔教,凭借过人的武力,不久便混到了魔教长老的位置。
魔教意欲图谋武林,教主便派魔僧假意重投少林,作为内应,为日后覆灭少林做准备。
可惜魔僧对少林成见已深,对方丈更是恨不得亲手除之,加上在魔教中自由惯了,所谓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如今堂堂魔教的长老,哪受得了清规戒律,粗茶淡饭的生活?
数年的潜伏生涯,令魔僧苦不堪言,当真是度日如年。
就在数日前,魔僧实在按捺不住,露出真实面目,在众僧饭食中下毒,而后出手偷袭空尘方丈。
也是少林命中有此一劫,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魔僧成功得手,重创方丈,正欲痛下杀手,其余僧众见势不好,立时上前相护,将魔僧围在中间,厉声斥责。
魔僧杀心大起,他武功高强,众僧大半身中剧毒,实力难以发挥,即便人多势众,依然拦不住他,激战过后,竟被他一连重伤十多位高僧。
眼看他一人便可重创少林,正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跑来一个小和尚,不过十一二岁,是个扫地打杂的小沙弥而已。
那时,魔僧见合寺无一人是自己的敌手,心中豪气万丈,根本未将这小和尚放在眼里,见他挡在重伤调息的方丈身前,不由嗤笑道:
“小和尚,凭你也敢跟我动手?快滚!”
那小和尚眉清目秀,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脸上毫无惧色,径自把扫帚放到一边,对着魔僧合掌闭目,神态庄严,口颂了一句:
“回头是岸!”
魔僧不明何故,然而小和尚一言念罢,他蓦然感到一阵佛光普照,难以目视,继而脑中一片空白,无数古怪念头纷至杳来。
不过数息之后,他便发觉自己丝毫生不出杀意,脑海中忆及往日种种,无不觉得痛悔万分。
这一下,由不得他又惊又怒,他欲上前杀掉这个小僧,却连掌都举不起来,杀人的念头也是刚生出来,便如雨中的蜡烛,瞬间熄灭,无奈之下,只得仓皇逃下山。
此后,他在江湖上落魄了几日,发现不但无法伤人,连自我了结也做不到。
夜枫听完他的讲述,暗自惊异,祝青锋也惊叹道:
“竟有此事,这位小神僧当真了得!”
魔僧冷哼了一声,他虽然心中不忿,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小和尚手段之奇,是他平生仅见。
正在几人谈话之间,有几个孩童在河边嬉戏,笑语不断,不料有一个胆大顽皮的,不慎失足坠入河中。
夜枫几人闻得“扑通”一声,转目看去,见那落水孩童不识水性,正在水中拼命挣扎,岸上众位小伙伴慌了手脚,大声呼救。
夜枫正欲出手,忽见身畔窜过一条影子,却是那魔僧飞身入水,如提小鸡一般把那孩童救了上来。
夜枫和祝青锋两人面面相觑。
那孩子得救,身边的小伙伴纷纷围上来,有机灵的立刻对魔僧道谢。
“滚开!用不着谢老子!”
魔僧态度恶劣,众位孩童哑口无言,不敢做声,快速跑开。
那魔僧在岸上憋了一肚子闷气,欲要飞过河再回对岸,体内真气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竟是连轻功都用不出了。
夜枫瞧出名堂,携着小毒仙,与祝青锋飞过河来到魔僧跟前,笑道:
“恭喜魔僧先生,如今改邪归正,仁慈向善,可喜可贺……”
“你这臭小子,找死!”
夜枫所言在邪道中人听来无疑是奚落嘲讽,魔僧心中动怒,刚欲抬掌,然而他手刚抬到一半,心中的怒火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他呆怔在原地,随即长叹了一口气,无奈作罢。
那小和尚一句真言,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威力,着实令夜枫大开眼界。
“我们走吧。”
夜枫携着小毒仙,径自离开,祝青锋微笑跟上。
那魔僧见他离去,登时大怒,吼道:
“站住!你这臭小子,怎不动手杀我!”
夜枫停步回身,望着他微笑道:
“你如今还是曾经的魔僧么?”
那魔僧哑口无言,怔怔望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旋即来到河边,默然望着水中的倒影。
他一心求死,可是往日作恶多端的魔僧还活着么?
***
千机门总部,铸剑山庄。
此刻落日西沉,庄内华灯初上,大红灯笼星罗棋布,在正厅的广场前摆起盛宴,近百张八仙桌分列两旁,中间铺着条红地毯,直达主位。
此刻宾朋满座,热菜刚上至一半,祝青锋亲自引着夜枫二人入席。
有许多人和祝青锋相识,纷纷与他打招呼,祝青锋一一回礼,态度得体,同时不忘向夜枫简单介绍一些名门弟子,夜枫只是微笑,无意交朋友。
不少人纷纷注目打量着夜枫和小毒仙,夜枫不认得他们,他们自然也不认得夜枫。
众人心中难免好奇,见他由少门主亲自相陪,且气度不凡,不由多看了一眼,而且小毒仙容貌奇异,十分惹眼,因此场中一时静默无声。
三人泰然自若地走过红地毯,主位上忽有一人起身相迎,只见他面容粗犷,身材魁梧,约五十来岁,望着祝青锋笑道:
“青锋,这两位贵客是何人?”
“爹,这是百药门主夜枫与毒仙姑娘。”
祝青锋恭声答道,旁人听来不觉心中疑惑,暗自交换眼神,都摇头表示没听过,心想大约是新近成立的。
祝青锋也不多解释,只微笑立在一旁。这位魁梧的男子便是千机门主——祝龙渊,他与儿子微一交换眼色,已有几分明白,定是夜枫身份敏感,不便多言。祝龙渊随即朗声笑道:
“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夜少侠若不介意,不妨就此落座吧。”
他指着身旁的几个空位子,那一桌已坐着几位老人,大约是德高望重,此刻一齐朝他望来。
夜枫神色自若,拱手道:
“多谢祝门主,我不善饮酒,只随意找个位子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