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也立即跟了上去。
不多时，主仆二人就来到一片湖边。
前方已经围着很多人，互相推搡着，想靠近又似乎不敢靠近。
“这人……这人已经死了吧……”
“身子都僵了……”
“到底是谁这么狠啊……居然在巡抚大人的别院里杀人……”
顾晏踮起脚尖看了看，奈何什么都没看到。
还是半夏使出吃奶的劲儿，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缝来，成功把她送到了里头。
只见一名年轻的婢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颊已经苍白，双眼没有阖上，十分瘆人。
顾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问旁边的女子，“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们本来在这里散步，突然看到湖中有具浮尸，吓死人了……”
顾晏环顾四周，却问，“没人去通知关小姐吗？”
在场的都是一些女眷，见到尸体就被吓到了，哪里想得起这一茬？
经她提醒，一旁候着的下人连忙跑去通知关梦月。
而早在发现那个婢女尸体的时候，关梦月已经得到了消息。
此刻她正躺在贵妃榻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一男子正坐在小凳子上，给她揉捏着腿脚。
“你确定这样就能让顾晏身败名裂？”关梦月微微眯起眼，神情里颇是享受。
那男子却道：“关小姐这是不相信我？我给你办的事，没有十件也有八九件了吧，你可曾见我失手过？”
那倒没有。
这也是关梦月对他感到满意的地方。
她刚到金陵城时，有一天在街上闲逛，恰好遇到被人欺负的他。
她把人救下，并留在身边伺候。
好在他不仅识趣，也是个有本事的，一来二去，就被她养在了府里，成了面首。
那男子又道：“只要能给顾晏扣上一顶杀人的帽子，一切就迎刃而解。”
“话虽这么说，”关梦月却拧起了眉头，“可有江寒舟在，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就把江寒舟支开。”那男子说道，“刚才我听到，巡抚大人已经请他过去商议要事，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顾晏了。单凭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出关小姐的手掌心？”
关梦月听到这话，倍感舒适。
她早就对顾晏看不顺眼，不过是个克夫克母克夫的不祥之人，居然还敢顶着“未来楚王妃”的名号，在众人面前装腔作势，夺走本该属于她的光环。
若是顾晏识趣些，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可惜啊……
她悠悠长叹，摸着那男子的头发，轻声问道：“此事若成，你想要什么奖励？”
“能替关小姐扳倒顾晏，也是我的荣幸。”那男子道。
关梦月却从他的话中窥出了些什么，问他，“你跟顾晏有仇？”
那男子却笑而不语。
关梦月定定地看了半晌，突然也没勉强他，笑容不变道：“也罢！就算你跟顾晏有仇，借我的手来除掉她，那我也乐意。谁让我很久没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儿了呢？”
她捧起男子的脸，慢慢凑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惊慌失措的禀报声。
关梦月被打断，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也没有继续刚才的动作，扶着男子起身。
她简单整理了下衣裳，说道：“那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着。”
“我等小姐回来。”
房门打开又阖上。
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昏暗的房间顿时变得亮堂，也照出那男子棱角分明的脸。
赫然就是，杜学海！
……
而关梦月到达现场时，现场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有人高呼一声，“关小姐来了！”
人群中顿时让出一条道。
关梦月扶着婢女的手慢慢走过去，同时目光在顾晏身上停顿了下，缓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夫人却指着那死去多时的婢女，说道：“关小姐，这人可是别院中的婢女？”
关梦月走上前几步，当看到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婢女时，霎时脸色大变，“这不是我房中伺候的婢女吗？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
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般，她捻着帕子，身形踉跄，几欲跌倒。
靠近的人连忙扶住她，安慰道：“关小姐，请节哀。这婢女不知惹上了谁，竟然被人抛尸湖中，发现时已经晚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凶手找出来，不然她也死不瞑目啊！”
关梦月骤然回神，点头：“对！凶手！是谁先发现了这具尸体的？谁看到了凶手？”
众人屏息凝气，不敢言语。
顾晏站在人群里，看着关梦月的言行举止，突然低下头。
这演技，真是没眼看。
太假了！
关梦月眼里倏地划过一丝暗芒，指着一名仆妇问：“李嬷嬷，你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嬷嬷似乎被吓破了胆儿，看着那具尸体，急急往后退去。
她的后面站着顾晏主仆和另外一名少女，仓惶一退，直接退到了顾晏等人的脚下。
顾晏眉心一皱，视野里出现一点红点，但很快就被繁复的衣裙褶皱所覆盖。
快得就像是错觉。
她心头浮起一抹古怪的感觉，目光在李嬷嬷身上停了下，没有开口。
李嬷嬷也意识到自己惊扰了贵人，连连道歉，让人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半夏紧张地走上来，挡在了李嬷嬷和顾晏的中间，低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说着，她还狠狠瞪了下李嬷嬷。
这别院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毛手毛脚的，连贵人都冲撞到了，这关小姐驭下如此不严吗？
顾晏摇头，示意她不用那么草木皆兵。
关梦月眸光微沉，以冲撞贵人的名头，直接命人把李嬷嬷拉下去。
岂料，顾晏阻止了她，“不过是点小事，关小姐就不用惩罚她了吧？”
关梦月却道：“那怎么可以？顾二小姐身份特殊，若是撞出个好歹，该如何跟楚王府交代啊？我知道顾二小姐心地善良，但规矩不可废……来人！”
话音落地，两名侍卫就走上前，要把李嬷嬷带走。
顾晏站到李嬷嬷的身前，阻止了侍卫的动作。
关梦月讶然道：“顾二小姐，你这是……”
“虽说关小姐驭下不严，要教训家奴也无可厚非。我原不该指手画脚，可此事到底因我而起。关小姐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李嬷嬷？不然，我怕是睡觉都不会安心的。”
说着，她还蹲下身，把李嬷嬷扶起来，又替对方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泥土。
众人见她如此心善，不由得交口称赞。
唯有半夏傻傻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眼里满是不解之色。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宽大的袖子里，自家小姐竟然……竟然……
一瞬间，眼神炙热充满崇拜。
关梦月听着那些夸奖声，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来给顾晏定罪名的，而不是听别人夸奖这个女人的。
谁能告诉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当即重重地咳了一声，扫了眼在场的人，沉声说道：“顾二小姐真是宅心仁厚！那不如来给大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吧？”
顾晏：“关小姐说笑了。我也是听到呼喊声，才赶过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呢！要不你再问问其他人？”
她又不是猴子，哪里肯当场给人表演？
想找她做“软柿子”，也不看看她是否肯配合。
关梦月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直到有人出来打了圆场，她才顺着台阶下来，“众所周知，别院里守卫森严，不可能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那么，凶手肯定是别院里的人。传我的命令，把别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话音落地，周围待命的侍卫顿时跑动起来，把在场的女眷团团围住。
如此阵仗，大有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的架势。
有人已经当场喊出声来，“关小姐，你捉拿凶手，为何还把我们扣下来啊？难道你还怀疑我们不成？”
关梦月微微一笑道：“这位夫人言重了。我不是在怀疑你们，而是别院出现了命案，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那凶手肯定混在赴宴的人里，刚才能杀害我的婢女，谁也不知道等下会对谁下手。为了稳妥起见，在没查出凶手之前，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自始至终，她都冷静自若地解释着，也安抚了不少人恐慌的心情。
顾晏却说道：“关小姐这话，我有点不明白。别院里不是有巡抚大人的侍卫吗？都说了守卫森严，怎么还会让凶手混进来？”
关梦月嗤笑道：“顾二小姐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都有疏忽的时候……”
“那你还是承认，这是府上侍卫不够谨慎不够有本事了呀！”顾晏坚持道。
可是，这是重点吗？
关梦月笑容微微僵硬，却不得不好言好语地对她说，“也可能是凶手太狡猾，躲过了侍卫的巡逻。顾二小姐，大家都在配合查出凶手，你反而在质疑别院的守卫，未免分不清重点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替凶手遮掩什么呢……”
“这无中生有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关小姐还是赶紧查吧。早点查出真凶，我也好早点回家喝奶！”
顾晏晃了晃奶杯，一派天真无邪。
关梦月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但见她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也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真的是足够难缠！
但也坚定了她要除掉这人的决心！
这么想着，她开始逐一审问起之前在湖边及其附近伺候的下人。
当审到一名婢女时，那人突然瑟瑟发抖，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关梦月进一步逼问。
过了好一会儿，那婢女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大声喊道：“奴婢看到凶手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关梦月瞥了眼顾晏的方向，终于等到这一刻，心头莫名有些激动，急急追问：“那你说，凶手是谁？”
“是……是顾二小姐！”
恍若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众人耳畔。
一片死寂中，顾晏轻笑出声，接着摇了摇头。
她看向那名婢女，眸底深处没有一丝温度，“你刚才说什么，可敢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