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谭一纪再度从门口出来,背着手,一脸淡然且若无其事,甚至有些闲庭信步的走到韦陀庙胡同口的时候,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附近的街坊邻居许是听闻胡同里死了人,于是哪怕是饭点儿,扔了碗筷也都跑出来瞧热闹了。
这年月从华北到东北,再到江南两广,就没有一处安生太平的地儿。寒冬腊月里街上死个把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又冻死,病死,饿死的。也有欠人钱不还,睡人老婆被打死的,反正人命如草芥,正常人瞧见死人也早没了太多心理负担。
甚至早年还留辫子的时候,每逢有人问斩砍头,围着看热闹的人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只等着人头落地之后,还有人上去抢买人血人心,拿回去当药引子下药的。
反正这荒唐的民国年月,出什么事情都不算稀奇。
趁着周铁匠回家,苏连依拿着鸡毛掸子给铁匠身上的尘埃抖落下来,当女儿的周婉茹便拉着谭一纪,非要来看胡同里的死人。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你就不怕看了晚上做噩梦?”谭一纪背着手走在后面,苏连依则走在前面,拉扯着谭一纪的袖子,奋力的朝着人群里面挤着。
周婉茹说道:“我才不怕呢,你打小不就跟死人打交道,我爹说,韦陀庙这地界风水好,有韦陀菩萨坐镇。我谭叔又是个世外高人,宵小邪祟才不敢轻易来咱们院儿呢。”
谭一纪嗤笑道:“老瘸子算什么世外高人啊。”
“呀,小谭你看那人的脑袋。”
正说着呢,走在前面的周婉茹,突然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嘴,一脸惊恐的看着前面。
只瞧见北门外警署里里外外来了十几个警察,一水儿的黑皮,把胡同口给堵的死死地。看着那些穿着黑衣服的警察,谭一纪就莫名的想起来了蒋云英。
显然北门外警署是不配法医的,十几个警察里面,就一个人中年探长说的算,他忙不迭的招呼众人把两具尸体给抬上车,也不知这现场勘查了没有,就打算往回运。
白色的裹尸布盖着两具尸体,四个人搬的也不算吃力,正望一辆黑色的警用卡车上搬。结果整搬着呢,也不知怎的其中一个人脚下一个趔趄拌蒜,其中的一具尸体,就这么从担架上摔了下来。
好巧不巧摔下来的,正是那竖着大背头的架鹰青年,尸体从担架上滚下来之后,便直接跌在了地上。
谭一纪离着尸体也不算太远,定睛一瞧,便看到那尸体半张脸都扁了,五官扭曲变形,左脸肿的老高,从眉骨到腮帮,像是被填了棉花似的胀了起来,歪着的嘴巴里面,舌头从几颗黄牙之间漏出来。
而一双眼睛却也是微微的张开着,没有完全闭上,属于那种半睁开的状态。老人们常说的死不瞑目就是这种。
“真惨,这是被人用什么物件儿把头给砸坏了。”周婉茹撇过头,不敢直视尸体,却又忍不住的多去看了几眼。看着北门外的警察们,把那尸体重新给抬上车。
谭一纪眯着眼睛,并没有回答周婉茹的问题,因为他可谓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哪里是被什么物件把脑袋给砸了,完全就是被人一掌,或者一拳击中了左边的面门生生给拍死了!
照着伤情来看,没有外伤的情况下,这脑袋里面的脑花儿,估计都得拍的跟搅和过的豆腐脑似的,怕是已经成一团烂浆糊了。
“这下手可是真狠啊。”谭一纪啧了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周婉茹扯了扯谭一纪的袖子:“不成,这也太吓人了,咱还是回去吧。”
“走,回去。”谭一纪说着便任由周婉茹拉扯着往家走,快到韦陀庙家的时候,谭一纪的心跳还止不住的在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