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一纪此时站在岸边,一眼瞧见了那利顺德的船,没来由的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脱了棉袄跳进了水里。
那船距离岸边约摸着得有三四米,谭一纪便是直接游上了船。
海河边长大的谭一纪,不能说水性多好,但是在三四米的海河畅游起来也不是难事。
三五两下便游到了船边,翻身上船,谭一纪甩了甩脸上和头发上的水,脱掉脸上的水,却是把那船老大给看呆了。
船老大上下打量着谭一纪,狐疑的问:“恁么了爷们儿,光天化日的介嘛意思啊?”
谭一纪上船之后便扫了一眼船,船身不算太大,但角落里放置着一张渔网。并非是运货的,也不是运沙的,多半是渔船。
看见了那张渔网,谭一纪便笑了起来,冲着桥上的那二位说道:“老叶啊,看样子你俩是命不该绝啊。”
“侬伐要瞎讲,把阿拉和小祖宗救下来再说!”桥上的叶舟山冲着桥下的谭一纪喊道。
谭一纪转过头冲着船老大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海河上跑船讨生活的,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船老大看了一眼万国桥上的那两位说道:“咱们这船养家糊口,拉货运粮,救人还是头一遭。我也先礼后不争,兄弟想救人我能理解,但是这二位和我无亲无故的,我犯不着救他们啊。”
“这年头吃斋念佛的不一定是菩萨,也不是太平世道,我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说完便是将船停了下来,拿出旱烟袋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船尾,嘴里止不住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神气的模样甭提多欠揍了。
只是求人办事,就好比上楼的时候,看见一个冒出头的钉子。上去直接砸,木质的楼梯不一定能吃得消,还是得想办法绕过去。
于是谭一纪眼看着那船老大点了半天的火,没把手里的旱烟袋点燃,自己便主动的凑了过去,拿出从袭胜茶楼顺来的火柴给他点上。
“老哥,陆地上的时候大家都是两条腿走路,真到了水里,甭管啥神仙都得各显神通不是。如今我求您办事,回头在岸上您要是遇见了我,喝酒吃茶那都是应该的,倘若真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兄弟我帮忙,便能去劝业场来寻我。”
船老大一听谭一纪年纪不小,竟能说出这么一番张弛有度不卑不亢的话来,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惊讶。
于是便把脑袋伸了过去,凑近到谭一纪已经划拉着了的火柴上,把嘴里的旱烟给点燃了。
旱烟熏的那船老大眯着眼睛有些睁不开,却也更让他面部表情显得有些狰狞猥琐,他说:“小子还挺会说话,你刚才说你是劝业场讨生活的?哪一行的老合啊?”
谭一纪笑了笑,也不避讳什么:“家里三代人都是跑江湖的,到了我爹那一代不争气,丢了祖传的手艺,便只能给人在劝业场南市的几家棺材铺里讨生活,平日里扎个纸人,干个白事,不体面,不体面。”
那船老大嗯了一声:“行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英雄不问出处。不过我这船是拉货的,不是给你救人的...”
不等那船老大说完,谭一纪便直接扔出来了一枚银元。指甲盖摩擦银元的声音极脆,那船老大也是眼疾手快,便是直接伸手,一把接住那空中下落的银元,在嘴边一吹,放在耳边一听,是真家伙。
“这一枚银元是雇你的人,你的船,还有你船上的一切物件儿。倘若事成了之后,不管人能不能救下来,只要你把我送上岸,我再给你十个银元。”
说完谭一纪指着岸上的翟道全和蒋云英说道:“那俩人是我朋友,就算我命不好,一个趔趄从船上掉下去淹死了,他们也会把钱给你结算清楚的。”
那船老大不傻,一瞧见蒋云英的浑身打扮,便知道这女子非富即贵,而且谭一纪刚才就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他便是相信,谭一纪没有说谎。
他这艘破船都不知道是从利顺德的船行,倒了几手才到他的手里,船在水里泡的久了,难免需要缝缝补补。十个银元不但能把船从里到外修缮一番,余下来的还能给自家老婆孩子切点肉回去吃。
于是便撑着船桨开始卖力的往前划,一边划一边嘴里嘟囔:“小兄弟你可知道,这万国桥下面淹死过的多少人,这桥上的二位爷和您什么关系,犯得着为他们冒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