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谭一纪着实喝的不少,一觉睡到天明拂晓,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时候,被褥下面的火炕里炉火已熄灭,坐起身来点了一根烟的功夫连打了三个喷嚏。
切了两片老姜扔进烧开了的水里,再撒上些许胡椒面,虽说难以下咽了一些。
但好在一喝下去浑身暖意上涌,一夜酒气尽数散去,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出门随便对付了一口早点,回去的时候,便看到胡同口停着一辆金汤桥警署的车子。
翟道全正坐在里面打着盹,听见了一旁开车的司机叫醒自己,他立刻睁开眼,再被人惊扰了困意之后,生涩的眼睛一睁开,便看见了谭一纪,他便冲着挥了挥手。
“上车吧,都等着你呢。”
谭一纪拎着两根油条,囫囵个的塞进嘴里后说:“小姨子出嫁都没有你着急。”
翟道全陪笑了两声:“害,咱们这不是路途远,再说早起空气好,脑袋清楚也容易想事情不是。”
谭一纪坐上车后,先吩咐翟道全去了一趟南市,寻了一家棺材铺,买了些许一会可能会用到的物件儿。随后便直奔着日租界的驻屯军病院而去。
一路颠簸谭一纪也晕车,靠在车窗上,脑袋砰砰砰的撞击着车窗玻璃,本想在车上睡个回笼,却撞的是睡意全无。
好容易到了日租界的驻屯军病院,一下车一股子寒气席卷而来,谭一纪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里一万个后悔,昨天为什么答应蒋云英,要把这梅修武的事情做个了断。
如今已是十一月初八的日子,约摸着再过一个月的光景便是除夕。
日子算是一天比一天的冷了,走下车之后,还未踏入驻屯军病院,看着那横在自己面前,锈迹斑斑的铁门,再看着那狗爬似的日本字写下的医院名字,上次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这地方透着一股子邪性。”
谭一纪心里念叨着,却还是硬着头皮跟翟道全一道走了进去。
依旧是穿过枯败的花园和葡萄架,来到了后面的精神病房。老远谭一纪便看到了蒋云英,正和梅夫人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面。
梅夫人眼眶微红,似是刚哭过的样子。
也许是蒋云英告诉了梅夫人,他们昨天一行人去了梅修武之前住的四合院,并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梅夫人。
后者见到谭一纪之后,整理了一下表情,起身之后微微鞠躬:“麻烦您了,谭先生。”
梅夫人的年岁本就不大,生梅修武的时候应当和谭一纪的年纪相仿,比蒋云英还要年轻或许。
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红这一双明媚的眸子里红红的,她弯腰欠身鞠躬致谢时,婀娜身段儿更是展露的淋漓尽致。
她今朝没有船加棉的旗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风衣,寒风之中,就算材料是呢子的,可在这天气里仍显得单薄。
谭一纪便说道:“要不你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等我这边结束了,再找人通知你们?如何?”
梅夫人有些依依不舍,毕竟楼上的是自己儿子,虽然不争气了一些,闯下了祸,引火烧身,但那毕竟是她当娘的一块心头肉。
谭一纪却说:“这里太冷了,我一会进去了,也有诸多不便。”
在二人的再三劝说之下,梅夫人最终没有跟着谭一纪上楼,而是谭一纪自己进入到了梅修武的病房当中。
推门而入的时候,梅修武正抱着双腿,蜷缩在病房的角落里面。
虽然说来到驻屯军病院之后,谭一纪觉得这里阴森十足。但是在见到了梅修武之后,这种感觉便更胜了一些。
只瞧见梅修武蜷缩在角落里,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棉袄,腰上系着一根铁锁,与墙上的一颗铆钉连接着,使得他的移动范围仅限于这张床的四周。
床上也是一片狼藉,不知隔了几个夜晚的饭菜,已经干巴巴且散发着一股子臭气。满是油渍的周身与床铺上,像是狗窝一般,甚至还有半个窝头放在脚边。
说实在的这地方肮脏杂乱的程度,已经到了没地方下脚的地步了。
房间里面臭气难闻,而梅修武身上的馊味更胜一筹。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或许在这地方,也压根就没人给他洗澡。
梅夫人应该想试着给他洗,但很显然,梅修武现在的状态,一般人根本难以接近。
谭一纪从口袋里踅摸出来了烟盒,卷好了烟丝之后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我又来了。”谭一纪猛吸了一口烟:“我现在想知道,你是梅修武?还是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