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平!”上次与他的见面,李元惜可是受尽了侮辱,这才过了几日,难不成就让她腆着脸去要钱?李元惜拔了发簪扔给小左,自己随意束了头发——好看的自己,凭什么让孟良平那种人看?再说,街道司大火,管勾却花枝招展,难不成她去都水监是去相亲么?
“有什么关系嘛?他都水监本就应负责咱们街道司,咱穷着呢,又遭大劫,不跟他要钱,跟谁要?”小左嘴上说着一本正经的话,眼睛却意味深长地挤来挤去,狡黠得很,恼地李元惜恨不得戳瞎她的眼,小丫头片子整日不知净想些什么不着边的事!
可话说回来,戳眼是气话,银子却是实在要争取的,要见孟良平这事,其实她已提前心中做了预想,必须要去,越快越好。
想到此,李元惜自己都觉得懊恼,兀自紧了紧腰带,任愁绪翻飞:“人说,京城资产百万者至多,十万而上比比皆是。小左,你身为街道司帐房先生,管着银钱进出,怎么的就没个点石成金的本事?”
她上马时,小左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喔,现在你终于知道发愁了!十两银的月钱也好,革新京城街道也罢,要命的是和孟相公半年的赌约,这一件件需要真金白银落实的大事,事前你可一点都没和我商量!没商量,凭什么叫我负责!”
又见李元惜不仅腿夹马腹不肯动身,还扬手作势要劈她,小左赶忙抓住她的手,先稳住她。
“好好,我负责,你别动怒,弄乱头发就不好见人了。我哪敢辜负姐姐你啊?上次你我商量街道司开源经商后,我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寻觅合适机会。你放心地去要经费,我呢,也一定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点石成金,争取让你以后……”
小左的话音戛然而止,李元惜正听得痛快,这会儿掐了话尾,叫她不尽兴。但小左不管她,煞有介事地摇头拒绝:“不行,不行,此事还是不能成。”
“为什么不能成?”
小左一声贼笑,跳开两步,挽着周天和就跑。
“你要是有钱,能对孟相公服软?你不服软,哪个男子敢娶你?”
瞧瞧,人嘴里能吐出什么混账话!
小左积极做媒,全是因为有家里有个同样唠叨的主母。
是,在西北的延州,风气远不如京城开放,男女早婚早育成俗,许多和她同年纪的女子,孩子都能绕膝跑了。
她没觉得自己另类,上门说亲的媒婆却不这么认为,有些嘴坏欠打的,私下里传谣她是石女,天生无法同男人行房,所以才不想着出嫁。
爹是个出名的暴脾气,这话经市井传进他耳朵,他把传话的人先揍了个半死,给媒婆家扔了血淋淋的猪头,威胁她们再敢多嘴,下场就是这颗猪头。接着,他又设擂台,公开比武招亲,管它杀猪的押镖的、兵士或武将,只要夺得第一,即刻与独女成婚。
后来还真有个俊俏的武生得了第一,摘掉帽子和胡子后,一头长发倾泻而下,欢快地朝主位叫了声“爹爹”,居然是李元惜自己。
“天地父母乡亲共见证,我,与我今日大婚,非我休我、弃我,我自会与我白头偕老!”
李元惜说完这饶舌的一段话,身后管家叫了声“主君不要啊”,围观百姓将士一致惊呼,爹甩着他的马鞭,骂着“不孝子”,气势汹汹地来收拾李元惜了。就这样,比武招亲变成闹剧,让延州百姓嘻嘻哈哈看了好一通热闹。
俗话讲:慈母严父,爹强硬,娘就要柔韧迂回些。
娘每回去姐妹们家里做客,回来时总是摇头叹气,饭吃不香,觉睡不好,整天闷闷不乐,还喜欢烧女儿的弓和长枪。李元惜记得,有一回,她实在好奇不过,就问是不是别人又讲爹的闲话,娘哀怨地看着她,幽幽叹声气,那萎靡的语气,李元惜至今还记得。
“有闲话可讲是有福气,我单单是没得聊了。几个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聚在一起,初开始聊夫君,我口若悬河,后又讲十里八乡的趣事,我也能说笑几件,后又讲家中琐碎,我滔滔不绝,话锋一转,讲到各家的女婿、亲家,我突然哑了口,再讲到闹心费神的小孙孙们,我这张嘴都没地方搁了。你说,我要同她们讲什么?总不能无中生有吧?只能借故告辞。我寻思着,人心真是险恶,她们是看咱家太完美,心生妒忌,抓住一个污点可劲儿地渲染,故意埋汰我呢。”
这番指桑骂槐,十分精彩,最精彩的是,娘还郑重其事地把小左叫到身边,把李元惜的终生幸福托付到连爱情所谓何物都不懂的丫鬟身上,原话是:
“旦有个人要娶,管它麻子癞子瘸子跛子,赶紧嫁了才是。小左,你最机灵,你得擦亮眼睛,多帮她寻觅寻觅。”
如此看来,小左相中的孟良平不是麻子癞子瘸子跛子,而且相貌堂堂,贵为京官,已经是上上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