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们……你们没事吧?”钱飞虎小声询问,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
两人立刻惊醒,孟良平睁眼,李元惜抽手,两人的面容都恢复了点血色。李元惜从怀中掏出小左做出的账本,放到他面前:“有分寸,懂规矩,街道司所花费一文都交代得清楚,孟大人,你最好仔细看看末尾计算的总账,那便是我这次要从你这里带走的经费,一文也不能不少。”
钱飞虎可待不下去了,两位大人间不至于有过深芥蒂,然而此刻气氛剑拔弩张,李元惜看似说着“有分寸,懂规矩”的话,但却一改马军衙街的忍气吞声,竟然敢当场与上司撕破脸,嚣张跋扈地很。而孟良平行事也不同往日风格,总觉得有一丝并不起眼的被动,好像被人抓住把柄,不能脱身。
这是都水监从未,至少是明面上从未发生过的事。
孟良平一向拒绝与人有身体接触,而如今李元惜居然打破这项成规,挠动了钱飞虎的好奇神经。
“李管勾,都水监最近也用度紧张,不如你先拿大人支你的银钱用着……”钱飞虎提醒,想替孟良平解围,同时借着添茶的动作,靠近孟良平,假装无意地触向他的手臂——
孟良平立即躲开,抬眼怪异地瞪着他。
这么说,只有李元惜可以近身碰他咯?钱飞虎得出推论。
“小心烫着。”他尴尬提醒,匆匆退到一边,心中更生许多疑问。
他注意着孟良平的举动,倘若孟良平最终放下堤岸司的本子,拿起街道司的账本,那便可推测,两位大人确实说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暗话,鬼知道他们背地里经历了什么。
钱飞虎翻起眼皮等待着,轮番打量两人的神情变化——李元惜依然寸步不让,孟良平依然波澜不惊,倒也合乎各自的脾性……
正琢磨着,孟良平转向他:“你没听到我吩咐?去叫堤岸司进来。”
“啊?”
“堤岸司!”李元惜重复强调。明显的,两位大人都觉得他碍事,催着他快离开。他们目光笃笃,盯在钱飞虎错愕的五官上。
孟良平不耐烦了:“去!”
“是是。”钱飞虎急忙跑出大厅,待带着堤岸司再进大厅时,街道司的事务已谈妥当。不得已,只能揣着一肚子疑问,照孟良平吩咐,带管勾去账房领钱。
路上,李元惜有意问起孟良平“办完公务回到都水监”时的状况,钱飞虎就按他所见讲了。
大人很渴,捧着茶壶喝了两壶水;大人很饿,进门就吩咐钱飞虎去叫饭食,平日只吃三个包子一碗粥,他这一顿,吃了三笼包子三碗粥,烫伤药便是他在嘱咐钱飞虎去叫饭食时专门要的;大人也很累,大人倒不说什么,是手下的人明眼看出来的。
“这淮河河长谎报事态,筑坝不力,要不是大人外出公务,微服私访,这茬就该他瞒过去了。”钱飞虎骄傲地说,仿佛那个追讨真相的人是他。顺带着,他还提及两个细节。
第一:孟良平头一个看的,就是李元惜的述职书,还问了他街道司的近况。
第二:听闻街道司变废为宝卖起煤饼,大人交代,从今往后,街道司送来的账本分两份,自家生意的,送都水监审,经费用度的,直接送往度支司审。
他对街道司真有这般上心?李元惜深表怀疑。支走钱飞虎后,孟良平承诺调度堤岸司剩余的泥灰砂石各五十石给街道司,以抵小左编入账本预算中的泥灰砂石账目,并支水磨坊成年驴骡各三匹,充街道司。如此,也算是“一文不少”。
不过,让李元惜震惊的是,都水监账房给够了五百两经费后,居然没有停手,而是又往里添了三张百两交子,和许多兑换粮食、布匹的、薪柴炭火的官券。
总价居然高达一千两!
拿到厚厚一沓交子和官券,李元惜又和账房确认了一回,孟良平的确调拨一千两给街道司。
“他良心发现了?”李元惜自问,问账房孟良平此番做法的理由。账房哪里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其中有笔修葺费,账目是根据建造街道司衙门时的成本算出来的。
“孟大人说,李大人是罪官,理应不发俸银,考虑到你远赴京城,没有田产或其他收入,所以额外予你每月三两的俸银。”账房再拨八十两现银给李元惜:“大人嘱咐,只要你需要,可提前预支你任期内俸禄八十两银,你与他的半年之约你若赌输,理当退还多余支付的。”
“水监真是这么说的?”
“老朽不敢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