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和从未遇到人问这样的问题,一时笨嘴拙舌,不知如何作答。
小左打开话匣子,哪里容易关掉?她嘴不停,叽叽喳喳继续求问周天和:“凡世间的所有束缚都不能阻隔一对相爱的人儿长相厮守,不仅不能,还更能凸显其爱情的忠贞纯粹,师爷你说,爱是不是就是这样子的?”
周天和被小左情情爱爱地纠缠,搅得脑袋里乱成浆,只得赶忙打住她的话头。
“左姑娘,地位悬殊,可地位所关联、所影响的也很多,谈情说爱倒还好,在一起长相厮守,我觉得,不尽然都有好结果。”
见小左蹙起眉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李元惜拿手指敲着她的脑袋:“你这帐房先生,每日不知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你两都没爱过谁,谈起爱来却一套一套的,不觉得纸上谈兵吗?”
“你爱过?”
“没。”
“那你指责我们!”小左撅嘴。
李元惜无奈地摇摇头,从靳长生怀里取出棉布黑鞋,见鞋上针脚细细密密,鞋头多裹了层布,鞋帮做得高,专门护脚踝。
一双鞋子不仅做得结实,还做得细致,显然是用了真心。
她叫靳长生换上新鞋试试,靳长生舍不得,变扭着不肯,不想身子向后一倒,青衫们已经把他抱起来了,雷照快速拉下他的破鞋子,套上新鞋,手在衣服上蹭两下,指着地面:“来,给俺踩着试试!”
新鞋不大不小正合脚,连长生自己也奇怪,姑娘是如何量出来的。
“我准你半天假,这半天里,好好陪她走走转转,说说心里话,”李元惜笑说,指着小左:“你如果能追得来哑姑,带到账房面前,喜宴费用由账房包揽。”
“欸?凭什么啊?又不是给我娶媳妇!”小左急得跳起来:“长生大哥,你赚的可比我多多了,不能欺负我!”
于是,大家哄堂大笑,雷照再推一把靳长生,靳长生迟疑片刻,终于迈出脚去,朝着姑娘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边事情刚处理好,周天和便找到李元惜,说有一人,街道司不得不见,他的委托,街道司不得不接。
“谁?”
“官办印刷书坊富春坊坊主。”
富春坊集搜集、编注、雕版、印刷、出售于一坊,是京城声名显赫的官办大书坊,在马军衙街占地六间铺,上下三层楼,修得十分气派,许多名噪一时的名家大作,或是朝廷编书,就是在这里流向民间,高官显贵自己写的小册子要是能在这里出版,便是件了不起的成就与荣耀。
如此一间大书坊的坊主来见街道司管勾,必定是有别人难办的要紧事了。
万怡街热闹过后,李元惜如约,赴许家当铺见坊主。
许掌柜招待了他几本古书,坊主大概见多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翻起看过一页,他面容平和,身形精瘦,气质儒雅,说话也干净柔和,叫人舒坦,但他要交付街道司的委托却像给人敲了一暗棍,叫人舒坦不起来。
“三日后,我富春坊将在横街公开发售新书,届时必定人如山海,远胜今日你万怡街的场面。可我看横街坑坑洼洼,地面空陷严重,明渠尚不说,某些路段甚至暴露了暗沟,十分危险。若是个别人踩空出事,街道司必定要担责了。”
李元惜、小左、周天和三人面面相觑。
横街就在南熏门附近,每天都会差青衫去清扫,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那里的状况呢?只是,修街不是修自家院子,当下恰好有街道司解决不了的有难度。
“听你话里的意思,不管街道司接不接受委托,你们都会在横街开卖?”周天和试探,坊主斯文有礼,却寸步不让:“正是。横街之简陋,街道司有职责去管理修治。若它没问题,那今日我们见面就会轻松许多。”
“三天后售书,你干什么不提前半个月前通知?母鸡下蛋都得先有蛋呢,你突然提出修补横街,我们上哪儿去找合适的工匠啊!”小左抢着插话,她忍不住埋怨,一部要引起轰动的书,为什么开卖前准备得这样仓促。
“再说,京城街道千百条,你选哪条都比横街强,我看马军衙街就不错,纵深平直,又是富春坊坐落之地,在家门口卖书,难道不省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