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姑娘,你误会了,这事还真怨不得书坊,售卖计划一直是定在马军衙街的,谁承想,今早接到通知,发售当天,马军衙街要腾出来迎辽国使臣——大人,地图我早已翻阅多遍,没有比横街更合适的去处了。”
掌管全国学务的最高学府国子监和太学坐落于横街,不少著名的私塾论堂沿街两侧林立铺排。茶楼里常坐的,有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酒肆里有当朝高官政客,画廊古玩堂有名闻天下的学士大儒。这些人谈论的是社稷政法,军事策论,或是诗词书法,散文画作,当属东京城书卷气最浓的地方!
李元惜叫来许掌柜,问他最近有没有去过横街,是否了解横街状况。
“你是修补万怡街第一人,做过石工,祖上又曾参与修建京城,你和师爷是我们这几人里最有资格向横街叫阵的,你们觉得,三天内,横街能补得住吗?”
许万年连连摇头:“不可能,砌砖铺路,我能帮得上忙,暗沟明渠……周兄,你有这方面的学识经验吗?”
“看过些书,没实践过。保险起见,得找工匠。”
“最好是曾经修补过暗沟明渠的老青衫。”
京城水系纵横交错,地上有明渠,是在道路旁侧采挖,砌砖,凹面由青石板遮盖盖好,每隔一段距离便铺着栅口,雨水和生活污水由明渠再流入暗渠,再由暗渠汇入四条主干道下的干沟,由干沟就近排入城内水塘、河水,或是穿过城墙上单向开闭的大型水窗,汇入护城河。这些暗渠最窄的地段也足能供个成年男子自由行走,宽阔处可并列跑马,修补起来很有难度,一旦不慎,就会坍塌。
也正是因为京城地下交通不比地上逊色,因此,亡命徒多窝藏其中,逍遥法外,百姓称为“鬼樊楼”,官府屡次扑杀,皆因沟渠复杂而以失败告终。
总之,修补暗沟明渠异常复杂,周天和与许万年二人都不敢托大,小左因为不熟悉,也拿不出可行之计。
“许大哥,我们找做过青衫的老师傅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一百多万人口,你说,这不是大海捞针嘛,也许这个人根本已经不在世了”
“小左,别说丧气话。”李元惜看向坊主:“三日后,横街能来多少人?”
坊主脱口而出:“数万人不足为怪。”
一口凉气暗暗进了李元惜心田——数万人!堪比支军队!她左右权衡,既然发售之事不能更改,要是真因为街面残破出了踩踏事故,那可是要出人命的,街道司岂能坐视不管?只能尽力而为。
这委托,她接了。
周天和用手指点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几条横竖当作街道,指给坊主:“三日后,你运书车辆可从马军衙街过马军桥,穿曲苑街,进南熏门大街,再入横街。街道司会派青衫沿途维护交通。”
送走坊主后,李元惜一刻不敢歇,带人前往横街,四人在横街来来回回走了半个时辰,一个纸上谈兵,一个浮皮潦草,两个门外汉,凑一起也不能解决横街问题。
“好了,别只在脑袋里空想,成与不成,总要试试才知道。”
李元惜清楚,许万年只能凿砖铺砖,周天和精通的是治理街道,对修补之事只在笔墨间精通,落实实处,不一定可行。
果然,当天下午,周天和带了牛春来两都人马先在横街截出一段路来修补,非但没补好洞状的暗渠,还引得路面又塌陷了几分,不仅折了街面上的明渠,还连带着毁了又一段暗沟,轰隆坠落的砖石险些砸到了人,溅起渠底的脏水,到夜里,青衫们一个个臭烘烘、脏兮兮地狼狈回来。
“他奶的,暗沟是个一人高的圆窟窿,头上楼顶,脚底泡水,时不时的还给你冲出一泡死臭死臭的脏水,咋补?”雷照气得脱了鞋,甩了甩鞋底的泥,把两只泡白的脚踩在地上晾着,小左问他周天和现在何处,雷照恨铁不成钢:
“他那个脑子,当然是在憋办法糊弄咱。”
“这么久了,你还和师爷置气。”
“谁跟他置气?实话实说嘛。”
“不等了,按我的办法来!”李元惜决定再带两都人马去横街,按照她在军中用过的法子,拿椽木搭桥,横架在地面塌陷处,上覆草蓬和砂浆,权且做一时之用,保证横街街面完好。这招在军中屡用不爽,大约在京城中也可应个急。至于暗沟,售书后再细细琢磨办法。
“俺跟你一道去。”雷照洗了手,去庖厨抓了两馒头,像跟它们有仇似的,恶狠狠地嚼着充饥,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这边正调动人手时,那边街道司大门外却传来声爽朗大笑:“横街修补,首重暗沟。暗沟修补,何难之有?”
垂头丧气的青衫们循声看去,走进衙司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两道长寿眉,一身灰布衣装,面容祥和,身材硬朗,一手拎只箭壶,背上缠着羊皮箭囊,像个戏耍回来的老顽童。
“郭老?”李元惜认出来人,有几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