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捏着药瓶,不自然地转动几下,准备塞回怀里,却被李元惜提前一步抢下。
“我李元惜不是铁血无情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报他一丈!”
她打开药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就知道,你只会浪费药粉!”
她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又要给自己找事儿做了。
“说话讲事实,如果不去蹴鞠,你的伤口便不会崩裂。追根究底,这伤是因我而裂的,我得对你负责。”
“以后我来给你换药。”她收起药瓶,仿佛听到自己私下里的一声空叹息。
又要和孟良平绑缚一起了!
好在,并不像以前那般反感了。
“不必麻烦……”
“我李元惜不想欠人人情,你再推辞,我喊郎中给你换!”
“不……不可理喻!”
李元惜愤愤地开门出去,抬脚那时还在心里暗骂:喻你个大头鬼!真是矫情!
延州,金明砦。
夜里雨幕茫茫,生起青白烟波,街道尽头处马蹄飞踏,在李家私宅大门前骤然勒停。
来人有九尺之高,威风凛凛,大步流星地奔入庭院,先交代管家立刻清点家中财物,聚集佣人。
抬头,妻子元氏在大开的门庭处候着,李士彬心中一阵酸楚,到了面前,万语千言都梗在喉头说不出来,一张唇恼人地哆嗦着,直到双手被妻子温暖地护住,他才急得掉出滚烫的两大滴,痛心不已地大骂:“范雍糊涂,十万人要为他丧命了!”
“自上次大胜元昊,夏军营中不少军士都来投降我,说敬佩我的勇武,你还记得不?”李士彬去桌上找酒喝,壶里只有白水,心中有忿,难以疏解,元氏听得胆战心惊,极力想安抚他:“一来你怕他们诈降,二来都是党项本族人,你不好处置,就托范雍把他们安置到南方去,你做得很对。”
“我做对了有狗屁用!范雍老匹夫,一介文人,又不是韩经略那样的军事奇才,哪里懂得战场之事?今天我们喝酒,他却突然告诉我,他瞒着我,竟将那些降兵一个不落地都安置到我铁壁军中去了!”
“什么?他、他怎么敢?”
“几万人的降兵啊!娘的,满嘴放狗屁!说什么以夷制夷,充实军力!他信了元昊退兵称臣的鬼话,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烽烟骤起,降兵和元昊里应外合,咱们金明砦顷刻间就要翻覆了!”
“现在抓捕降兵,来得及吗?”
“按律令,来不及,可十八寨十万羌兵都是我族人,我以酋长身份发出急令,务必连夜肃清夏贼。元昊这会儿正啃保安军这根硬骨头呢,过了今夜,他再回头咬我,我铁壁军必将杀他个有来无回!”
此时,管家带着众佣人匆匆进入中厅。李士彬立即吩咐管家把财产分给众人,好做路上盘缠和安家落户用。
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妻子,“你随他们出延州,去投奔你娘家。风波过后,我如果还活着,头一件事就是接你团圆,如果我……”
冰凉的手指附上他的唇,妻子不许他再多说一句:“你说什么胡话!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敢从中原的书香门第,嫁给你这边境的一匹野狼,就做好了有天会曝尸荒野的准备!”
她抚摸着他刺硬的胡渣,心疼他从一个狂放不羁的少年变成沧桑的将军,又将可能变成一抔沉默的黄土,泪水不禁盈眶,只是苦中还有一丝欣慰:“如今惜儿已去了京城,远离这战火纷飞之地,我心里没什么牵挂了。”
提到李元惜,李士彬也破涕为笑:“只这件事,老匹夫办得好。他告诉我,惜儿已顺利赴任,还在什么街上搞出大动静,一下子踢了人家二百多人的饭碗。这孩子,应是生她老子的气,这么久也不来封信。”
“她这性子和你一模一样,不成就一番,她想死你也不会多吭一声的。”元氏笑说,她收起眼泪,万般不舍,也再不能耽搁丈夫的大事。
“你且去做你的事,打胜仗,回家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