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相信你是好人,希望事实确实如此。”李元惜说着,解下襻膊,袖子自然地垂落,一身管勾的青色官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她人格外清新精神。
“你的人可信吗?”孟良平问。
“小左不是不晓道理的人,将门中走出来的女子,柔时是人,刚时是铁,我可以把脑袋交她保管。”
“说回街道司的公务,”她话锋一转,跳入别的话题,伸手和孟良平要人:“我需要你调派差役去街道司干活,越多越好。”
“你当都水监是你调派人马的工具吗?”孟良平不情愿,都水监事务庞大复杂,辖下各司紧张配合,才能确保全国水务顺畅无灾。
可街道司的困境他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好一边心里筹划着,一边听着李元惜报上来的简略计划。
“蛮伢他们,我会帮你照顾好的。”她自信地保证。
“他们还是孩子。”
“我在他们这个年纪,早开始杀猪练胆了。把他们交给我,你要是想来探望,街道司的大门十二时辰都敞开着。”
随后,李元惜用手指在桌上划了个圈儿,些许得意地勾起唇角:“这儿,我会放一个他们亲手制作的种草娃娃。有街道司在的京城,便是繁花似锦的京城!”
种……?
听到个陌生词,孟良平似懂非懂,他侧耳:“什么娃娃?”
下午时,李元惜刚安顿蛮伢他们入住街道司,都水监辖管的其他司均调派了些差役,陆续来街衙司报到。
想不到孟良平办事如此神速,仓促之间,李元惜只好也在街道司安置了众人。
至夜,堤岸司调来的二十人也到院子里了,堤岸司管勾连声抱怨:“李大人,你到底用了什么招说服孟水监?堤岸司也有一摊子烂事要做,他居然不管不顾,差不多是一脚一脚把我们踹过来的。”
他说法当然夸张,李元惜也不甘示弱:“街道司日日夜夜盘算着赚钱,怎么,兄弟衙司不眼红?不想跟着学点经验?”
“那倒是,那倒是。春夏季还好,一到旱季,堤岸司就成了度支司的干儿子,爹叫得再勤快,也舍不得多给你拨一文。你这致富的经验可不要藏着掖着,要拿出来一起分享啊。”
于是,李元惜叫小左拿出用柳条编的那只小狗传给众人看。当初埋下的种子如今已经抽出了嫩绿的芽叶,茸茸得像是它柔软的毛皮,小狗姿态又活泼生动,颇吸引人瞩目,也颇让人喜爱。
宋人尤其喜欢花花草草,无论贫富,谁家都养着几盆植物,谁家养的好,不仅要看花,也要看盆。这下可好,花和盆都解决了,只消把这个毛茸茸的小可物摆上桌,就够叫人新奇和欢喜的。
事不宜迟,小左将布匹才成片,把福宝运来的肥土装进去,再当着众人的面小心地包起来,拿针线缝补捆绑。
“就这样来做,很简单的。”小左拿银牙在丝线上轻轻一咬,线整齐断成两半,一只现做的种草娃娃大功告成,惊住了众人。
“哐当”一声,有人把别进腰带上的柄铁锤扔到地上:“嗐,我还以为要干什么重苦力的事儿,也罢,咱们这群虎背熊腰之徒做次绣娘,左姑娘,你再演示一次,这线是怎么弯弯扭扭地缝的来着?”
轮值制度下,粪场日夜不休,街道司昼夜不眠,赶工赶期,忙碌几天后,街道司大院里垒起了重重叠叠的数千个种草娃娃,有的俊俏有的丑,丑的就被拿出来翻新重新拆洗利用。
这个季节正是春风携暖,万物疯长的时候,又因为小左所选的草种正是易出苗的品种,稍微给娃娃们润水上去,隔日便能冒出细绒绒的草头,远远看去,一片新绿,煞是喜人。
人们送来委托时,都喜欢在这里逗留会儿,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个,付钱购买。后来,周天和挑了些出芽好的,摆在街道司衙司外的空桌上卖。
赶早市来卖胭脂水粉的婆子见了,爱得不得了,当即挑了个小的,放在竹篾里水粉旁;还有个卖小货品的,背着比他高出半截身子的花花绿绿的货架走街串巷,两只小狮子趴在货架最上面,货郎还别具心裁地给它们插了油纸小伞;甚至连报晓的头陀也用“阿弥陀佛”化走了两只。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街道司还没上街赶早市,娃娃就越卖越多,尤其是在黄尖嘴蹴鞠茶坊大量购入后。
蹴鞠茶坊茶客不绝,生意兴隆,后门与街道司正大门同在富柳巷,相距不远,是街坊邻居,平日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很能知晓些动态。打许多差役进了街道司,黄尖嘴掌柜就一直关注着种草娃娃的售卖状况,还让自家丫鬟婆子和内人岳母一起上阵,揣摩制作。不料,做了个四不像不说,还很难出苗,浇两次水后,里面就结成了一块硬邦邦的土疙瘩,和布料彻底分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