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元惜过得分外煎熬,起初勉强能把注意集中公务,但随着时间推移,心情越来越烦闷,忍不住就要想入非非,金戈铁马连连搅扰她的心神。
第一缕夜色初添,李元惜的椅子上像安了成百上千的钉子,她实在坐不住了,索性站起来,来回踱步缓解焦躁。
散赁马匹的小厮来到街道司寻马,收了银钱回去;
雷照和董安两都人马,按照调动,也都去了赵万街,沿百伎夜游的路线分布;
堆积的委托也一件件地完成着;
只是搁在心里的那件,似乎故意考验她的耐心。
终于,钱飞虎乘着快马赶到了。
李元惜连忙出了正堂、穿过大院迎上去,听他气喘吁吁地报说:
“延州情况大可能不好,大人回到府衙,立刻急召了全部在京的河务监丞!”
小左一直竖着耳朵等动静,这会儿扑进前院里,听清楚了,眼里顿时蓄起一层水雾。
“你留下来。”李元惜吩咐,小左怎么也不依。打听信使消息回来后的周天和,一看三人各自的神情,知道情况不好,连忙劝说小左留下。
“听话!这里更需要你!”
李元惜安慰她,有周天和陪着小左,她放心。她随即从周天和手里接过缰绳,和钱飞虎一道赶去都水监。
穿营斜月映寒光,透账凉风吹夜气,这是军中的夜色,都水监与之截然相反,在这里,灯火荧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其繁忙的气氛带动着一身热汗。
官吏一个个匆匆忙忙地进出,可想而知,水监内正进行着多么庞大、复杂的调动。
孟良平作为大宋水监,此时相当于车轮之轴,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洗耳恭听着他的每一句吩咐。
李元惜知道轻重,这种时候,就算她再心急,也万不能打扰。
钱飞虎抽空不知给她上了多少盏茶,简直要把她内脏都清洗一遍。
不喝没事做,喝了又三番五次地跑厕所,跑勤快了,更是和那十万火急的气氛相契合——延州,在她身体内擂响了急攻的战鼓。
李元惜烦恼不堪,胡乱理好衣衫,从厕所里出来,远看,钱飞虎又给她的茶碗里添茶。
“这混蛋,我茶桌都摆在厕所门口了,还不肯放过我!”她嘀咕着气话,快步走向钱飞虎。
“水监还需要多久才能得空?”
“这会儿正在议事,事关粮草动向,是绝密。大人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儿吧。”
“你就不知道给他多上两盏茶,让他也路过我这里,去厕所跑一跑?”
“上了上了,没奈何孟大人此时最要紧的是时间,一分一刻也耽搁不成,所以故意不喝茶水。”
李元惜看着钱飞虎两张唇片上下翻飞,她举目烦躁地四下去看——
忽然间,余光中掠过一抹黑影!
那影,在月色下像只猫似得从屋顶跃起,匆匆向屋脊背面翻去。如果不是在李元惜现下所站的方位,根本发现不了他!
“有奸细!”
说话间,李元惜拾起茶碗,往桌面上一磕,茶碗顿时碎成几片,全被她捏在手里,轮番朝着那影飞抛出去。
正中后心!
但距离过长,碎瓷片只打中了人,并没有伤到他。
对奸细而言,先前,藏是第一要务,眼下,逃是第一要务。
李元惜边追,边接连打出剩下的碎片,最后一发剐中他的小腿,力道不小,他崴了下身子,摔下房顶。
李元惜追过去看时,地上淌出些血迹,人又不见了。
都水监进奸细,非同小可。钱飞虎飞报孟良平,得到消息后,孟良平立即派人飞速通报军巡铺、开封府、禁军营等部一起协同捉拿。
都水监内本部衙门内,所有衙役统一去取了刀弓,高处低处全部安排就位,同时关闭都水监正大门,以及官吏集中所在的正厅,严防死守,防卫官吏安全。
“李管勾呢?”
孟良平在人群中没发现李元惜的身影,心知她肯定又去追歹人了,因此,钱飞虎的回复也无关紧要,他打断钱飞虎,吩咐他更紧要的任务:“前面走了的那两个监丞,都拿着我的手信,快马加鞭地去见河长。他们性命恐怕不保,你速速带人去追回来。”
大厅内众监丞议论纷纷,孟良平紧锁眉头:元昊攻大宋,肯定会广布奸细,但没想到来人竟如此猖狂,胆敢在都水监掀瓦!
西夏民风彪悍,出手狠辣,李元惜从延州来,又有斩首野利黑屠的经历,要想活捉奸细,她最有希望。
孟良平担心的,是不能活捉。
李元惜这头,因为前期有追袭侯明远的经历,后又有一个多月时间熟悉京城街巷,追击那奸细理应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