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废话!”巡军训斥,李元惜心里像突然堵了颗大石头般,她打断他们:“叫他说——你什么意思?”
奸细一脸得意:“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爹娘有你这样袖手旁观的不孝女,真是人生一大败笔啊哈哈哈!”
他仰头狂放地大笑,李元惜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再要逼问,这人忽然舌头一动,李元惜顿时警觉,对着他的喉管锤了一拳,他猝不及防,猛地咳出一粒毒药来。
巡军见了,捏住他嘴巴,探手进去上上下下搜了个遍,确信再没有藏着毒药,又怕夜长梦多,再生事故,连忙给他嘴里塞紧了抹布,押着奸细去开封府衙审问,匆匆与李元惜道别。
李元惜不敢擅作主张,领着监丞往都水监方向走走,路上恰遇到朝这边赶来的钱飞虎。
钱飞虎见两人无恙,大大地松口气——原来,另一个监丞已遭不测,横尸路边,身上藏着的手信被盗走。
那奸细还有同伙,目前在全城搜捕。当然,有活的奸细在,抓另外的同伙就有迹可循。
钱飞虎传了孟良平的令,三人一路不敢放松警惕,回了都水监。
奸细明显的挑衅,摆明了就是拖延朝廷的动作,叫你干着急。形势比之前更严峻,孟良平更是忙,抽不出和李元惜说半句话的时间。
可李元惜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也喝不了茶了,她的心汁肺液仿佛正在大火下炙烤,每度过一刻都历经煎熬。她清楚,在街道司,还有一个人和她有一样的恐惧。
那奸细口中的袖手旁观,到底是什么呢?难道金明砦已经……
不!不可能!
等清早五更鼓过,禁军营派出武功高强的精兵护送,监丞们各自领了新手信,陆续离开水监衙门,奔赴计划中的各地。
李元惜早就急不可耐,又有几分害怕。她深吸口气,挡在孟良平身前,趁着自己还留着一丝理智,问他延州消息究竟如何。
孟良平想躲掉这个问题,他几番眼神游离,最后还是坚定地回到她身上。
“李元惜,现下你是我所辖的街道司管勾,你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能恪尽职守!”
李元惜察觉到一股恶寒从脚底直灌天灵,她紧了紧拳头:“你讲。”
孟良平注视着她,传达着他从朝堂上听来的最准确的边境战报。
“延州城被围,城中少兵无将,元昊大军日日重兵攻城,延州知州范雍束手无策。”
他见李元惜面色煞白,心知她已经猜到金明砦的命运,毕竟,金明砦是延州城的门户,金明砦不破,延州可保。延州被围,意味着……
“你的判断没错,但迟了一步。金明砦中安插的降兵与城外元昊大军里应外合,铁壁军大乱中迎敌,腹背俱伤,全军覆没!”
不可克制的,李元惜浑身都剧烈地战栗起来。
孟良平抬头,叫自己看向别处,因为眼下他要说出的话,也深深地牵扯到他内心的痛。
父子生死相别,阴阳两隔,永无再聚之日!
“金明巡检使李士彬,血战到最后,被围,意欲自刎,被阻拦,遭敌军侮辱,割耳去鼻,枭首穿木而死。李士彬夫人元氏,被焚烧在将军尸身前!”
这时孟良平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李元惜的五脏六腑,痛得她不敢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记得娘讲过,爹躺在床榻上半年不醒,是她在娘腹中闹着要出来,才把爹惊醒,爹赤脚抱着她娘俩,满城找稳婆;
年幼的她第一个玩具,就是爹亲手削出来的大刀,她坐在爹的肩头,拿这把刀敲爹的脑袋,娘要制止,他还不许,说什么被惜儿敲着更清醒……
她浑身剧烈颤抖,不能继续回忆,她觉得自己要呕出内脏来了。
她攥紧拳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面洇着血,那是被荆棘挂出来的伤痕,源自那活该千刀万剐的奸细。他得意的狂笑,此时击得她怒火中烧,她的恨如同那荆棘一般,在她血肉里四处扎根蔓延,流出硫磺样的毒!
奸细必须死!
拿定主意,李元惜脑子里便只有这一件事。她快步走出都水监,去拴马桩前解了缰绳,飞身跃上马背,驱马疾驰回街道司。
一路闲景都是噩梦中索命的鬼,铁壁军死难将士的魂,已寻到京城里来,质问她为什么偏安一隅,没跟他们一起奋勇杀敌!爹娘惨死的噩耗,是盘旋头顶遮了天幕的乌鸦,叫嚣着不孝女报仇太迟。
她抬头,乌鸦又变作一队北归的燕子,正向皇家园林金明池的方向飞去。
金明砦被血洗,金明池却一派和谐!
她踩着马镫,狠踢一脚马腹,加快速度。
一进街道司,她便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命令青衫关门——是孟良平!
他仿佛预感到自己的行动,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防范着!
但无所谓了!
小左一直翘首盼望,等李元惜出现,这会儿像只受惊的小鹿,扑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臂,急切地在她眼里寻找答案——答案就在李元惜仇恨的眼神里,太明显,小左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打击让她瞬间失去所有活力,只剩眼泪还能肆意汹涌!
李元惜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嚎,不由地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得疼。她大步跨进寝房,从刀架上拿起斩马刀飒,要冲出门去,被孟良平堵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