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范雍没有半点军事常识,也没用实战经验,整日迷醉于大宋国富民强的美梦中,面对元昊的挑衅,他能沉得住气吗?
她赶紧问那人:“后来怎样了?”
“延州闭关不出。我们路过鄜延路时,看到山上密密麻麻的兵卒在往那边去,速度很快,应该是驰援延州的。”
听到这里,李元惜才松口气。这次算范雍聪明,知道战事危急,等朝廷调兵遣将太晚,所以双管齐下,一边遣斥候来京城送报,另一边放烽火给周边两路军马求援。
他若早聪明些,金明砦……
李元惜忽然醒悟过来,拦住人群,大声叫问:“诸位,有金明砦逃出来的吗?或者清楚金明砦状况的,出来讲几句话!”
“金明砦李士彬将军紧急抽调了五万铁壁军,护送百姓出砦,躲后山里去了。”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脸上、手上都布着风吹裂的血丝,有的地方凝着血痂,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借到明处说话。”他往照明的火堆处走了几步,李元惜急忙跟过去,这男子看清楚她的样子,先是吃了惊,转瞬又喜上眉头,嘴还没咧开,又沉痛地撇了下去。
多端的变化,也让李元惜心提到嗓子眼。
“阁下是街道司管勾李元惜?”那人问。
“你是?”李元惜印象里从没见过他,心想着不会这么巧,是周天和派去送信的那人吧?
果然,那人做个揖:“在下周天雍。大人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本家兄弟就在你手下谋事。”
话没落地,李元惜按捺不住激动,上前一把拎住他的领口:“就是你带信去延州的?”
“是我,天和交我这个任务后,我就带着水监的朝服,坐船一路直下延州,省去许多查检,到渡口后又换乘马匹赶去金明砦,刚进砦,砦门就关了,我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求赶紧送信,不要误了事。”
“你见到我爹娘了?”李元惜急问,意识到自己仍揪着对面衣领,赶忙松手。
周天雍倒也没见怪,依旧恭恭敬敬地回答:“李将军先走一步,没见着,见到了元夫人,元夫人听我来处就哭了,见着信,就带我去了一颗树下,挖出两坛酒来。”
“酒?”李元惜奇怪,天雍立刻摘下背上的竹筐,掀开盖,把垫着的草屑纸屑都捋开了,取出一坛完好无损的酒来。坛子有着漆黑的釉面,坛口封着厚厚的红泥,又用红布裹起来。
“是你百日时,李将军和元夫人亲手埋下的女儿红,预备你出嫁时喜宴上要喝的,一坛她留着,送给将军喝。将军在家时惦记着喝酒,元夫人说……”他哽咽了下,“这酒,将军一定喜欢喝。另一坛她叫我带出来,送将给你。”
李元惜紧紧抱着那坛酒,鼻子凑到封泥前深深嗅着,那泥土的芬芳,是家中院子的味道。
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她还有说过什么话?”
天雍递过来一封回信,并着一只玉镯做信物。
李元惜接了,不敢当着人看,又问他方才说的五万铁壁军护送金明砦百姓逃往深山是怎么回事。
周天雍告诉她,原来,他去时,元昊大军距离金明砦只有三十里路,铁壁军中已乱,李士彬命令几个可靠的心腹带着五万铁壁军死士,快速护送百姓出砦进山,他被元氏安插在其中。金明砦所倚靠的地势千重山万重壑,元昊绝不可能派大军深入追击。
金明砦其余十五万铁壁军与元昊大军死战,或可以保砦,不能保砦也可以死拖住元昊铁骑,为金明砦保种!
“这一切都是紧急调动的,元昊那时已经切断延州和金明砦的联系,延州恐怕不知道这些百姓的事。”
“的确不知道。”
“我在山里躲了一夜,自上而下地俯视,金明砦烧成一片火海,厮杀阵阵。山上的烽火台狼烟滚滚,可以看得见,延州方向的烽火也很快点起来了!”
五万铁壁军和砦中百姓得以生存,简直是天不绝我的意外惊喜。
李元惜点点头,“听你说了这些,我心里总算是稍得安稳。金明砦不仅有兵,也有粮,放火烧砦,能断了元昊的粮草供给,他围困延州的时日必不能长。”
她暂时放下沉甸甸的酒坛,伸手摸向钱袋:“我出来时只带着几两碎银子,你去街道司,找小左,她必给你重谢。”
周天雍见了,慌忙拦住她:“大人!你折煞我了!”
他后退两步,躬身作揖。
“天雍躲在山头,亲眼见证了金明砦战事,李将军和元夫人……”
“别说了!”李元惜连忙叫停他,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身体内竟藏着这么多眼泪,几乎要将她溺毙。
“大人别再提钱,凡我大宋百姓,必然重谢李将军死守门户,慷慨就义之大忠大义!”周天雍再深深拜了两下,问李元惜将去向何处。
“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