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女孩子,理应互相照料着。祈禳法事繁杂,你先行去做你的事吧,我走时,再烦杨总管去找你。”
等公主一行人进了重阳观,跟在水车旁的小左早就急不可耐,跑过来揣摸着风帽说:“姐姐,长公主这人真不错。”
“是,街道司要是能和她多接触就好了。”李元惜说着,把风帽交给小左戴了,帮她拢好薄纱,系好帽绳,扶正帽檐。正准备叫青衫们先进重阳观存放器具时,再在观旁街道寻些事做时,忽然,一张草纸拍在小左脸上!
有人叫着“沙尘暴来了”,李元惜抬头看,只见天际黑云压阵,黄土高筑的幕墙朝京城方向滚滚卷席而来!
天地变色,狂风骤起,米粒大的沙子滚吹到脸上,生疼。
“姐姐,是沙尘!”小左说。董安提议先进观里躲风,一众青衫也纷纷应和,有的已经动身,半个身子都进观里去了,李元惜马上拦住他们。
“混账东西,别人能躲,你们能躲吗?青衫都躲起来,街上的百姓怎么办?”
她揪住董安,催他去趟街道司,请师爷周天和调青衫来清理路障、维护交通,有一个算一个,最好百名一个不留全部上街!
“所有青衫一律上街,维护交通秩序,清楚障碍,防范百姓受伤!谁敢躲起来,卷铺盖滚蛋!”
听她吩咐,青衫们才定下心来,忙叫摊贩收拾货品——
街上已经全乱了,小吃摊紧忙着收拾桌凳碗筷,但遮阳的布帐还是被卷上天,一起的还有酒肆的灯笼、正店的彩幡、坊间晾晒的衣服、红纱栀子灯等。
悠闲自在的游人也跟瞎了眼的苍蝇似的乱闯乱撞,见着门就往里面挤,重阳观大开观门,自能容纳许多游人和摊贩,有的门店也会招呼游人进去躲风,有的门店图省事,干脆关了门,任谁叫都不开。
东南方的天空率先变黑,沙尘铺天盖地,须臾间就在咫尺,像是一张怪兽的大嘴,狼吞虎咽着东京的一切繁华。它们掼在背上,比打板子还疼,掼在脸上、手上,就像脱了层皮似的。
李元惜和小左带着青衫们分散开来,三人负责一条街,从重阳观向周边街道辐射开去。
自先帝撤了街道司,商户摊贩侵街占道的现象就越来越严重,仁宗皇帝即位,重设街道司,并归都水监管辖,但历任管勾都只想着敛财升官,并没有真正想去大刀阔斧地改革,直到李元惜就职,六七丈的路面仅剩三四丈走人,严重地段,只留出两丈的狭窄通道。
要在平时,可能也只是拥挤些,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一旦遇到今天这种恶劣天气,简直要出人命。
不说风暴吹塌了多少沿街游铺,又有多少垃圾横亘街面,单说人流:推车的、拉牛的、骑骡的、赶路的、看戏的、耍大刀的、相扑的、抚琴弄弦的、卖卦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书生、富商、农户、屠夫、和尚、尼姑……
好像全城的百姓都跑出来了,往哪去的人都有,偏偏都在路口挤成一块,团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肉墩子,堵死街道,人人都不让,寸步不能行。
人群里,有咒骂,痛叫,抱怨,哭闹等,铺兵先前还力求不动暴力,后来见情况越来越糟,不得已取了棍子,轮番敲打人群,试图分散拥堵。
然而却教恐慌的人群越恐慌,人群后面的挤前面的,前面的挤对向来的,混乱一片。
“姐姐,咱们怎么办?”小左焦急地催问。
李元惜跳到一处高台上指挥交通,她似乎已经忘记回答小左的问题,但她用行动回答着,街道司的职责,就是街道!
凡是街道上的一切变故,都要止息安稳!
人们吵闹加上风暴的吼声,很快淹没了李元惜指挥的话音。
人群里,有散了的麻袋,白米撒了一地;有只鸡扑扇着翅膀想从人头顶飞起去逃命;妇女们披头散发,其中有个穿对襟褙子的,因为被撕扯,抹胸都快掉了,只好拿手捂着。
有个男子,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砸晕,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人流挤来挤去。
如果放之不管,说不定他就要被踩死。
果然,那人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眨眼就被人流淹没。
呼号的黄沙带着各种各样的垃圾,从他们头顶和急速穿过,又有人惨叫受伤。
李元惜听着小左在背后喊什么,但也顾不及听清,挤进人群,这边推那边搡,直到男子身旁,见他脸上、身上踩满了鞋印子,已不省人事,便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拖着就往出走。看旁边一个瓦舍居然关了门,伙计正在二楼关窗,可那窗子也被随着“咣”一声脆响,被风吹跑了,黄沙顿时扑进去。
“开门!”李元惜朝上面喊,伙计两手拢在嘴前,回她:“不行啊,掌柜交代了……”
“交你娘的代!”李元惜上了台阶,一脚踹开正门,招呼街上拥堵的百姓进去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