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李元惜嘀咕地骂,回想片刻,自个儿也纳闷:那孟良平今晚是不是搽脂抹粉了?或是拿迷魂汤洗澡了?怎么今晚就平白看他顺眼了二分?再一回想,在十字街口他挡在自己身前一刀剜爆牛心的那瞬,她就觉得一阵恍惚——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虽不见生猛,但力道已经送到,直中要害,一招毙命。
爹一辈子见过多少武者?识过多少高手?要是他也看到孟良平剜牛心的那招数,恐怕也要直呼过瘾。
“改哪天,一定要和他过过手,学两招。”她心里激动得想。但她清楚地知道,看孟良平顺眼的原因,不只在于他的招数,而在于“我相信你”。
初见时,他是怎样蔑视嘲讽她的?要不是看在老师范雍的情分上,京城根本没有她的立脚之地。可以说,孟良平态度的转变,是她,和小左、周天和、以及一百个青衫拼了命地干活,干出来的!她值得,小左值得,周天和值得,青衫值得,街道司也值得被信任!他们都需要这样的信任!
这次清洁扫街的考核,街道司一定会漂亮完成!
“吁——”
李元惜勒马!
对了,小左!
药铺前的拴马桩上,一匹好生俊的马儿正打着响鼻,李元惜一看,心里松了口气——原来是师爷周天和已经到了,小左自然有得力的助手帮忙。
她拴好马匹,和药铺伙计打过招呼,正要进去,又见街边有两个开封府衙役迎面走来,后面还跟着辆牛车。
牛车也在药铺前停了,掀起帘儿,走出个身着紫色朝服的中年人来。
李元惜见了,顿时脸上烧得火辣辣的,抱拳问候:“杜大人无恙。”
杜衍抬头,见是李元惜,笑着摇头:“又是你个女管勾——先有侯明远,再有奸细,这会儿又是贩卖幼童案,我开封府衙可是被你闹腾的分外红火啊。”
“上次去堂前刀斩奸细,实在失态。”
“当时本官不明内情,只道你鲁莽不晓法度。昨日在朝堂上,孟水监告知官家,原来你便是金明巡检使李士彬李将军之后,本官知情了,”杜衍作揖还礼:“大丈夫精忠报国,死之重于泰山,李管勾节哀。”
杜衍昨日接到小左和巡查铺兵的报案,很是重视,故而赶在今日早朝前来药铺探望幼童,还能在恰当时候和官家说上一二。
郎中的弟子见李元惜和杜衍到了,慌去通报师傅,那郎中专门把庭院里自家住的正屋辟出来,给孩子们睡了,此刻的他正给某一幼童把脉,周天和则帮忙喂药。
被救的幼童一共六个,三个在床榻上睡着,两个在桌上的棉褥子上睡着,还有一个正在小左怀里哭闹,小左在脖子里缠了条布条,拴在臂下,绳结和手臂之间又铺了本书,以此借力,还能抱得住小孩,安抚他睡觉。
几人见过了,杜衍关切地问老郎中孩子们是否无恙。
“无恙是无恙,就是体虚的很,得好生养着。左姑娘怀里那个最精神,也是由从前的大胖小子饿成了小萝卜。”郎中回道。
果然如孟良平所言,杜衍嫉恶如仇,近年来人贩越来越猖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他当场下了决心,一定要再向官家请奏,严惩人贩。
“怎样严惩?《宋刑统》中可有涉及?”周天和问。提到这个,杜衍分外骄傲,他介绍说,《宋刑统》对人贩的打击,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最全面的,因为里面添加了一条。”
“买卖同罪?”听了杜衍的介绍,小左惊呼:“也就是说,假如今天这些孩子被出手了,开封府不仅要追缉人贩,还要抓捕买家?”
“正是。”
小左的注意力全被杜衍吸引,全然没注意到周天和额上沁出的密密细汗,倒是李元惜过来帮忙接手药碗时注意到了,以为他只是累到了。
“你去稍事休息。”
“大人,我没事。”
“既然刑律中已经有这样严厉的惩罚,为什么人贩还敢作恶,还有人敢做买家?”小左追问,杜衍叹口气,李元惜替他答了:
“买卖孩子不需要一分本钱,赚的却比一般劳动多,人贩为什么不冒险去卖?买的人做的打算更是五花八门,有的买回去了,训练做劳工,帮忙干活,吃喝睡都等同于畜生,成本又是极低。田庄主、各大隐秘作坊,为什么不去买?”
说到这里,她回头叮嘱周天和:“你记下来,交代青衫们在送肥去田庄时,多留意些,万一发现田庄里有多名幼童做工,一定要及时报官。”
“好。”周天和满口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