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这几个幼童的人贩,杜衍已下令,务必要紧锣密鼓地捉拿归案。
“李管勾可曾见到人贩的面容?”他问:“如果亲见,就请告知本府画师,画成人像后各处张贴,四处追缉,叫他插翅难飞!”
李元惜拿出孟良平交给她的画像,展开来看,这人面相老实,五官憨厚,并不像是恶人,然而,孟良平曾亲自追踪过他,定不会出错。
她把这张画像交给杜衍,杜衍看过后,甚是兴奋,当即交给衙役去雕刻印刷,再把印刷出来的画稿分发给全城铺兵、城门守兵、京畿各衙门,全力搜捕此人,万不能使他逃脱。
杜衍亲自交代,开封府衙役不敢怠慢,赶紧收起人贩的画稿,去寻印刷坊,加紧刻板印刷,分发下去。
“一辆笼车藏着六个幼童,六个幼童不可能凭一人之力就能骗走。”李元惜找了两把椅子一左一右地放置,根据记忆,大致再现出笼车的宽度。
“这么大的一架马车,也绝不可能只用一个人就能驾驭。”
“管勾心细,”杜衍抚着颌下短薄的胡子说:“这马车的确最少需要两人驾驭,一个赶车,一个跟在后面策应。拐骗六个幼童,也的确不可能一人作案,根据本官以往的经验,至少需要三人通力合作。李管勾,我们不妨来模拟一番,假若我便是那孩童,在自家院子里玩耍,你要如何才能得手呢?”
“首先必须要有个能照顾孩子的,”小左率先说,她怀里抱着个爱哭闹的孩子,给了她充足的灵感:“我骗得这孩子后,得照顾他不要半路死了,这将要到手的钱才不会在中途打水漂。”
说完,她看向周天和。周天和略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他与小左素有默契,小左一个眼神递过来,他便领略到自己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杜大人见谅!”他上前一把拽住杜衍,杜衍挣扎,被他用力拖住:“无论偷、抢还是骗,为确保成功得手,得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行动。”
杜衍欣慰地点点头,李元惜静下心,回想着画纸上的那张憨厚面孔,她也记得,孟良平说过,这人是拐骗蛮伢的人贩中逃走的那个:“我不需要强壮,也不需要照顾孩子,我只负责踩点、观察、扰乱所有可能的目击者,在意外发生时出手协助,甚至可以代替他出手拐骗。”
李元惜手指周天和,本是指代他说到的那个人贩角色,但她察觉到周天和似乎有些不安。也许是和蛮伢、孔丫头有关。小小一座街道司,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留了这么多有过被贩卖经历的人,确实叫人不舒服。
她手放在周天和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补充说道:“我最好看上去平平无奇,才不会引人关注。”
“这便是了,”杜衍很高兴:“李管勾,笼车侧翻时,这二三人一定都在附近,一般来说,他们都藏得很隐秘,不会叫人发现,可如今出了事,他们定会分头逃窜。你可再仔细回想,当时那条路附近是否还有可疑之人,只要你觉得蹊跷,尽可告知我他的容貌特征。”
听他这么说,李元惜赶忙回忆,小左也抿着嘴,细细回想、筛查着在十字路口时她见到的每一个人。但这人也在他们记忆中躲起来似的,小左失望地向李元惜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杜大人,当时姐姐和我都忙着制止疯牛,保护百姓,根本没有去留意看到的人。”小左感到很遗憾。
“待我回去再询问当时帮忙的青衫。”李元惜回道:“只怕是即使有印象,印象也是错误的,影响衙役抓错人。”
“抓错人放走便好,怕的是,抓不到人,那人更肆无忌惮。”杜衍说道,话至此,算是抹去了李元惜的后顾之忧,可见他也殷切地想断案。
正在这时,门厅外隐约传来鼓楼敲鼓计时的声音,鼓声洪亮有力,催促着人们早起早谋生计。
这通鼓,也恰好是杜衍出开封府去待漏院等待上朝的时候。
鼓声未停,门外就走进来个扎着发髻的孩童,揉着泪汪汪的眼睛,一副委屈模样。他跑到老郎中面前,拼命晃他的衣袖。
“别闹,爷爷有事忙呢。”老郎中推开他。他刚给幼童们把脉诊治,这会儿在草写方子,不想被闹事的孩子拽住袖筒一晃,骨碎补这味草药的最后一点便撇到桌面上去了。
发髻小童掉下两行泪来:“爷爷,我一宿没睡着,那专门堆放药材的地方根本没法睡人嘛。”
“嘘——”老郎中急忙制止他,抬眼往门外寻找:“你奶奶呢?”
白发老妇跑进来,拽着小童就往外去,边走边训他,小童哭得更用力了,指着床榻手蹬脚蹬地嚷:
“奶奶不要拉我,我要在这间里睡!我原先就在这里睡,今天凭什么不能?叫这些孩子都回各家去!”
老郎中也是怒急了,一把抱起小童走到隔壁房,扔进去后一顿教训老伴:“平日给你惯坏了,今天好丢我的人!一辈子救济活人,自家孙子倒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其实,他大可不必责怪小童。
京城地界金贵,他这间药房是挤在众多铺子间的较小的一间,后通着一处小院住人,小院同样狭窄,一共两间房,一间供老郎中夫妇二人和小孙子住,一间是存放药材,堆满了干巴巴的草药,地上挤出一处空间,铺了两张褥子暂且休息。老人能睡得,一向被宠爱的小孙子可睡不得,因此耍起脾气来。
“叫你们见笑了。”老郎中回来时尴尬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