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挺好,京城百万黎民百姓,上千街道,你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长公主安慰小左:“我没事,这病从小就落下了,一年总要折腾我几日。我是个没用的废人,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经过放生池时,原先安静的池边此时多了几个穿着道衣的怪人,之所以说怪人,是他们不同于一般道士的体型,一个个的腰背宽阔,后背撑得道袍都要裂了,草鞋也不合脚,其中一个脚跟还在外露着,且他们后脑勺都像长了眼睛,李元惜看他们,他们便躲,不肯叫看到正脸。
正在她满腹狐疑又不好明说时,前院匆匆跑来了个小道童,抹着眼泪儿地要往后院跑,长公主忙拦住他,问他出什么事了。
可这小道童的回答确实匪夷所思,可谓洞元观建成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回公主,师哥们的道袍给抢了,有件没补完整,裆部还烂着个洞!”小道童很是费解:“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抢道士的衣服啊。”
“你先别急,说说看,怎么回事。”公主安慰他。
原来,这小道童正帮师兄们缝补衣物,突然,打外面扔进屋里一样臭烘烘的东西,他好奇地上去查看,见居然是只奇臭无比的脏袜子。他心里恼,出门去看,自己就被人从后面控制,给蒙了只头套,待摘下头套,臭袜子没了,衣服也没了。
“这是强盗!是强盗!”小道士急得骂。
直觉使然,李元惜回头看,放生池边几个人正悄悄地往竹林里挪,果然有一人的衬裤白晃晃地在裤子破洞处露出一块。纵使这般心慌,他也不敢回头来看她一眼。
她便知晓怎么回事了,真是哭笑不得,小左大概也明白了,噗嗤一声险些笑出声,多亏她死死捂住了嘴。
事到如今,可千万不能被长公主发现真相,否则,街道司的脸都要败光了。
李元惜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能给那几个潜逃的怂货当挡箭牌。
“今日不同往常,这点小事,如何去叨扰道长?”
她继续拦着小道童,同时尽量装出无意的样子,堵住他往竹林看去的视线。
“是啊是啊,”小左随后也劝小道童:“想来不是盗,是应急拿去穿穿,估计很快就还回来了。”
“可谁会拿道士的衣服应急啊?”
“这个……应该是很急的人啦,你再回去看看嘛,说不定衣服就还回去了。”
小道童细想,也算有点道理,只好回身再去查验,这桩事好不容易了了。
等李元惜、小左出了洞元观,立马追上那群人,揪住一个扭回头一看——呵,不是雷照是谁?
雷照两手捂着肚子,哭丧着脸求饶:“大人你行行好,俺凉着肚子了,你先撒手,俺解决问题了,随便你训打!”
话没说完,众人一阵哄笑,雷照的脸憋得通红,再没奈何,挣脱李元惜,嗷地一声惨叫,往人家后院里冲去。
“得亏这是个道观,这要是个敌营,看你还怎么跑得出去?”李元惜甩了甩酸麻的手,却见小左忽然一拍手,惊喜地叫说:
“要是这大街上有个应急的公厕就好了,既能解人急,又能给咱粪场提供个可靠的粪源。”
“公厕?什么叫公厕?”众青衫不解,李元惜也被小左的鬼点子吸引了注意,“你是想?”
“公厕,就是大家共用的厕所,”小左来了兴致,想法蜂拥而出:“你们想,咱们街道司开了粪场,粪源靠的是禁军营,民间坊间的粪源都被别的粪场霸占着,可大有人家修不起厕所,只能天天地用木桶解决,冬天还好,春夏到了,臭不可闻,谁想在家里受这种罪?”
她说到的痛点,青衫们都深有体会。
“而且,就像方才雷大哥,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内急,去哪里解决?人家的厕所就那么喜欢让生人用?”
“所以说,”她一语定音:“咱们的公厕肯定会很受欢迎。”
“左姑娘,这真是个好主意!”众青衫纷纷竖起拇指表示赞同,李元惜也不反对,叫她和师爷商量着,先在这条街上放一个试试看,她全力支持。
这厢在讨论公厕时,雷照正托着腮想自己的心事。他偷去祈禳法事,一方面是想着为自己多赚几两银子去讨个好彩,更多的,是他确实担心李元惜。
在他看来,李元惜刚惨死了爹娘,为此还在开封府衙挥刀斩人,心里必然是悲痛万分。因此,当下李元惜越是在街道司的事务上多有投入,他越是心疼,且他相信,李元惜的坚强不仅可感染他人,同时也让街道司的青衫们对她更亲近,都想更多地接触、并了解她一些。
“啧,好端端的个女子,愣是一场战争给弄成了孤儿。”他叹声气,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不至于太坏:“不过,世上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能让长公主专门做法事的,也只有你爹这样的硬汉子。同样是汉子,俺雷照死了,除了俺娘,也不会多别人去念叨——人和人,就是没法比。”
虽是这样说,他清楚地觉察到,今日的情绪里,不仅是对李元惜身世的怜悯,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妒忌,他想不清楚为何会对从未谋面的李大将军怀着酸溜溜的心情,只是莫名的,从不像是自己的记忆里,挖出来一句文绉绉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这话是谁说的、他从哪儿学来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他,雷照,不想做鸿毛!
忽然,门板被人咣咣地敲着,外面的人可没什么泰山、鸿毛的情怀,只想尽早把他赶出去。
“里面的,别死不死的,赶紧出来,别人还等着用呢。”
“吵什么?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