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旁静听的周天和心里做了个猜想,贾家田庄的童工,恐怕正是从鬼樊楼买来的,当初占卜高人曾交给他过目的诉状,分明写清楚,状告街道司买入童工,人证物证皆有,想必,和贾叔的诬告很相似。
雷照在渡船上说明事情前后经过时,他注意到,从役张仲老心事重重,总是偷偷往扁头那里瞄,这很不寻常,大约从那时起,他心情便忐忑难安。
种种猜想,让他不敢耽误,立刻喊雷照到近前,叮嘱他骑乘自己的快马,去街道司找左姑娘,寻要记载有蛮伢等人和从役张仲老的花名册、账本来。
“找那些做什么?”雷照不解,周天和没时间跟他解释,报明杜衍后,催雷照快去。
如今,听贾叔的言辞,是城内打击买卖幼童的风声正紧,李元惜爱惜名声,暗托雷照到贾家田庄兜卖蛮伢等孩童,两家之所以会有争执,全是因为价格谈不拢,一个白给都不想买,一个高价强卖,扁头是个刺儿头,雷照是个炮仗子,两厢打起来就不认人了。
话没说完,杜衍惊堂木落下,大声斥责:“休得胡言乱语!”
李元惜自己倒为这无中生有的狡辩而甚觉可笑:“我售卖蛮伢?拿来证据说话。”
贾叔向前走两步到案前,直面杜衍:“大人,街道司现在的童工是从何而来,你可调查清楚了?”
“现下童工是我从垃圾置点棚屋里带回来的,他们也曾被拐,幸得逃生。”
李元惜答说,“我街道司作坊内有六名幼童,此事早在幼童离开棚屋进京时,我便托左姑娘到开封府,说明六人年龄、姓名、籍贯,并告知杜衍大人,已去信德阳县,其父母家人来寻子,必当送回。我收留蛮伢,和你买入童工,本质截然不同。”
她说这话,有意隐瞒了孟良平参与的部分,贾叔却理直气壮继续攻击她:
“乡下的瞎子都不敢编这样的话!人贩日夜看守孩子,怎么会让他们跑脱?这些幼童,分明是你买来的!最年长的蛮伢十二三岁,与我田庄的哑巴小六是同一人贩贩来的,小六可以作证!”
堂下休息的哑巴小六,再次被传唤上堂,他正是张仲老跟着扁头,带回来的那逃跑的小孩。平时挨打骂多了,但这孩子既然敢跑,此刻也知道做什么才能脱下身上的枷锁,只是扁头嘴快,威胁了句“你最好想清楚”,他便紧咬牙关,再不多说话。
“你料哑巴小六不会讲话,不幸的是,他在你家田庄吃的苦受的累,不用张嘴说,那一双手脚便能讲明白,那岂是一两个月就能揣摩起来的老茧?”
杜衍不忍叫小六再受摧残,让衙役再带他回堂下,好生安抚。
贾叔愈是猖狂,他大言不惭:“大人办案讲证据,我侄子说明,李管勾手下有她售卖蛮伢的人身契约一份,大人何不让她手下呈上证据?”
话音落了,青衫们面面相觑,不觉都有些可笑。
“你这真是狗急跳墙,还能不能玩点新鲜的?”
“大人的私印一直不离身,你就算伪造契约,也盗不了印章啊!”
然而,从役张仲老却走出列去,众目睽睽之下,从怀里掏出张契,呈到堂上,“坦白”说,这便是蛮伢的卖身契约,要价二十两。
一番话,讲得堂上半晌没有动静。那契上押着李元惜的私印,为证明确是李元惜的私印,杜衍也叫李元惜自个儿盖了个章,对比之下,两个章儿一模一样,连杜衍也犯了愁:这印是真印,契便可以说是真契,如果无法解释清楚,李元惜难免要惹一身骚臭。
“杜大人,你一向铁面无私,如果以买卖同罪判我叔侄绞刑,就该同样判李管勾绞刑。大宋有法,不杀士大夫,杜大人不杀李管勾,就该同样赦我叔侄无罪!”贾叔理直气壮,扁头听到这里,也终于褪去惶恐的神色,转而盛气凌人。
“李管勾,你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事在杜大人手下是行不通的。”
这话难听,青衫们都指着贾家叔侄痛骂:“这卖买身契肯定是假的!”
扁头冷哼一声:“李管勾私印难道还能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