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好生为难:“张仲老,这卖买身契,确是你从李元惜处拿来的吗?”
“是,只等贾家签字盖章,蛮伢等六人就可送到田庄。”张仲老低头,一副老实模样。
周天和急得在堂下瞭望了好几次,总算是盼来了雷照。
“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雷照气喘吁吁地带着花名册和账本来到堂下,这花名册,是招募青衫时最原始的记载,存有每一名青衫的大致信息,张仲老这一页,写的是:从事刻碑、石面雕花、篆刻印章。
证据面前,张仲老仍不知自己罪行严重,百般狡辩:“不能因为我过去刻过章子,就认定我会刻假章,这有损我名誉!李管勾,你做就是做了,别一盆脏水都给我倒上来,街道司难道惯用的,就是这种伎俩吗?”
雷照听不下去,抡起拳头就捶在他嘴上,“俺看错你了,你竟是这等昧良心的腌臜货——贾家叔侄私下给了你多少银子?”
“好了,别闹了。”李元惜走到张仲老面前,首先宣布,从此删除张仲老街道司从役名额,此生不再录用,再者,她走到扁头面前:“刻章这事,着急就容易出事。照猫画虎到底不是虎,诬赖不成反倒惹笑话,这堂审的是贾家买用童工,不是我李元惜。”
“大人,左姑娘把你的私印也给送来了。”雷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着丝绸的檀木小盒,递给李元惜,李元惜叫他给了扁头,又备了张纸,要他亲自落下一个红印。
扁头仔细看了,同卖买身契上的印章并无二异,这两个印章在堂上传遍,也没人发现有任何不妥,张仲老的功夫果然到家。
不过,有艺未必有德,杜衍正拿着两张纸反复对比,忽然,周天和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案前,“大人,这两个章子里,确定一个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你看案面!”
杜衍看去——怪了,他深色的案面上竟然出现了两豆小小的光点,光点源于两缕细细的光线,光线来源,便是扁头后来印下的那个红章子。
他匆匆走下堂,对着阳光立起两张纸,果然,一张纸面上透过来两束细比汗毛的光,卖买身契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点缝隙。
“街道司招募青衫,满大街贴着招募告示,上有街道司公印和李管勾的私印,民间自有高手在,要临时刻章子,不难,难的是,他们永远刻不了真章!”周天和激动地说道,贾家叔侄此时面如死灰,张仲老抢过两张纸,反复验证着。
“李管勾,是这样吗?”杜衍问。
李元惜笑笑,她方才想到了爹娘,爹一向是个粗人,娘却很细心,为防别人假传他的私印,便专门请人在印章上做了手脚,每一个印,都会留下三个不易被察觉的小孔,投印在墙上,光线穿过,一看便知真假。
自她成年后,娘也给她做了章子,也同爹一样,偷偷做了手脚,每个印都留有两个不易被察觉的小孔。
“是这样。”她点头,从扁头手里收回私印:“我不是任由你掌控的几岁童工,买卖同罪不是今天才被写入宋律,它早该惩罚像你这样的恶人!”
“惩罚他们,不关我的事,我也是被胁迫的!”张仲老突然大声吵嚷起来,杜衍无心再看这场闹剧,惊堂木落下,两班衙役敲着杀威棒长喝一声“威武”,张仲老便瘫软下去,老老实实地招供了。
原来,趁李元惜遣他随扁头一起带回童工时,扁头答应给他一百两银,叫他诬告李元惜。张仲老一时经不住诱惑,自己想出了刻伪章的主意,如今,别说百两银子的报酬,街道司的十两银子,他也断然是赚不来了。
贾家叔侄闹剧一场,终于是冷清清地被押入死牢,念及无后,按《宋刑统》,五百亩良田和祖宅全部纳入公家。
下了堂,杜衍仍是气愤难平:“贾家叔侄在乡下强收高利贷,本就令百姓头疼不已。这次因童工一案被押入死牢,本尹杀鸡儆猴,希望给其他人口买家敲响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