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之后,必定有其他田庄会忙着脱手童工,这些童工又该去向何处?难道也要流浪京城街头行乞吗?”李元惜询问。大宋建国,终结了混战的五代十国,人口始有增长,如今达到前朝历代没有的程度,但人口乃是一国最重要的资源,十分紧要,万不能儿戏。
“如果能有个地方,可供他们暂住,衣食无忧,学习技能就好了。”李元惜叹声气,要达成这样的愿望,何其难。
倒是周天和向杜衍提出了个主意:如果能把贾家的祖屋置成收容之所,专门收留被解救的拐卖的孩子,或是无家可归的贫寒孩子,五百亩田产可向外租赁,平时用度只需从租赁钱数中支出就足够了。
“太好了,”杜衍高兴得眉开眼笑:“周师爷,李管勾,本尹明日上朝时便向官家提请此事,官家向来仁厚,我料想此事定能成——我看,今夜就把孩子们安顿在贾家祖屋,我差两个衙役先去照料。”
李元惜、周天和都十分赞成,提及被贾家叔侄损坏的街道司平车,杜衍也答应从没收的贾家财物中专门赔付。
两班人马就在开封府外道别,却没人比周天和更轻松——蛮伢一事似乎已经解决,虽然鬼樊楼未曾插手,但想必它也不会再用类似的招数威胁他了。
然而,一转眼,他又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卜卦高人,两人隔着重重人流对望着。
“大人,我去买些甜食来。”周天和说道,李元惜便告诉他,他们会去前面路口的药铺,先给青衫们包扎伤口,也不知道周天和是否听清。
“呵,周白脸今个儿有点怪。”雷照看着他的背影说,李元惜催他快抬脚进药铺:“用血洗过脑袋的人,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青衫们一同进了药铺,除李元惜外,各个头顶个血葫芦,都是石头砸出来的血口,大多已经凝固结痂,没有大碍,大夫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就好。
可雷照当初对峙地嘴起劲,自然伤口又多又碎,头顶包,脸浮肿,胳膊上更是一片淤青连着一片淤青,有的伤口里还有土肥,清理起来极是麻烦。
大夫为他清理时,他又在侃大山,李元惜看他那咋咋呼呼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正当时,药铺外寻来个人,探进来半边身子,瞧到雷照就乐了:“嘿,这是雷哥吗?”
雷照也兴奋得紧:“老巧儿,你进来,俺跟你讲,俺立功了,俺当时被百十来个地皮无赖包围,但俺以一敌百……”
“好好,你先不说,我叫个人。”老巧儿打断他,李元惜跟着往门外看去,也乐,只见老巧儿奔过去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孔丫头。
原来,雷照跑回街道司讨要账本和花名册时,着着急急,没看着刚从作坊走过去的孔丫头,但丫头却瞧他个一清二楚,回去问了小左,才知道贾家田庄出事了,李元惜正在开封府上堂,因此,早早地收拾了任务,赶着来探望诸位。
李元惜有意要耍笑雷照,便提前跟他打招呼说丫头来了。本以为雷照会更不要脸地侃大山,没成想,他跳起来就要去关门挡人,药铺掌柜自然不允许他大白日地关门大吉,便请李元惜和其他几个青衫强把他按回椅子里去。
雷照急得嗷嗷叫,四只蹄子乱蹬。
“你是被疯狗咬了?”李元惜好笑地问,雷照连连摇头:
“大人,你听俺说,俺这样子狼狈得很,不好看,丫头是个精致女子,看不得。”
“丫头看不得,我能看得?”李元惜故意反问他:“照你这么说,我不是个精致女子咯?”
“不不不,大人,她没你胆大,这样子吓着她。”
“丫头什么人没见过,未必比你胆小。”
几番口舌交锋,雷照笨嘴拙舌地败下阵来,欲哭无泪。
突然的,他瞥到一簇轻盈的青色长衫踏进了药铺的门,也不敢看谁来了,先使出无穷大的力气,甩开左右压着膀子的两个青衫,松开铁锤般的拳头,不顾大夫正拿白酒细心擦拭伤口,先捂住自己的脸,往药柜后跑。
大夫气坏了:“好端端的清理伤口呢,你那伤口里,满是粪……”
话没说完,就被雷照粗犷的一嗓给打断,众人都憋着笑,孔丫头莫名其妙地往药柜后探头望去,见雷照仍是死死捂着脸、背对着她,有些吃惊:
“他这是怎么了?被疯狗咬了?”
“哪是被狗咬了,分明是害了害羞的毛病。”李元惜说道,给青衫们递了个眼神,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乐颠颠地跑到药柜后,强拉硬扯地把雷照拽出来。
这一张脸羞臊地通红,石头棱角割破的小破口上结着暗红色的硬痂,痂下伏地高高的肿包是粉的,底下再垫着一圈青一圈紫的淤青,丫头看见了,先是一怔,接着噗嗤一声笑了。
“好险不是出了大事,只是去染坊里胡闹了半天。”
“我来吧。”她接过大夫手里的棉条,重新粘了粘白酒,叫雷照在她面前坐了。雷照这会儿却扭捏着不肯坐。
“好,那就不强人所难了,”丫头转向其他四人:“你们谁先来?”
大伙纷纷举手,来抢丫头面前的椅子,却被雷照一把夺过,先坐定了。他狠狠地把几人推开:“我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