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对丫头,他又不由得面红耳赤,笨手笨脚地总是逗人发笑。
因此,清理完伤口,丫头就又交大夫去上药了。
“欸?大伙看,雷哥的脸又黑回来了。”青衫们起哄说,雷照拾起凳子就要砸人:“滚滚滚,一个个的,整天嘴里没个正经话。”
“我们说的可都是正经话,雷哥你想的,是不是正经事呢?”
“再说,再说俺把你们捶成肉馅!”
一群汉子们起哄时,丫头和李元惜却收拢了玩笑的心态。
“蛮伢尚且有家可回,可这些连自己姓名家乡都不记得的孩子,却是无家可归了。”丫头叹声气,声音里全是悲凉,自然地,全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若是人人都像雷照,还有李管勾你,对人口贩卖都有留意,就没那么多悲剧了。”
她也同样遭遇过被贩卖的命运,虽然没进到田地里没日没夜地干活,但在青楼,也是没日没夜地学琴学唱,学卖笑学应酬,多年过去,虽然已回到家人身边,但仍无法洗脱掉身心残留的阴影。
李元惜能理解她,但她更多的感受到的,是重生的愉悦。
“这些孩子活下来,重获自由,就已经很了不起,只要他们能重新融入这纷杂的人世,就有可能亲手组建属于自己的家。”
孔丫头半信半疑:“会吗?”
“我相信,会!”李元惜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愿意相信官家是个宽厚的明君,也相信杜衍会为了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争取一块生存之地。她见孔丫头仍是焦虑地玩捏着手指,当真于心不忍。
“你们要闹就去外面闹,我的药铺都要被你们掀翻了。”大夫跟在青衫们背后劝阻,李元惜便交了他医药费用,又把青衫们喊到近前。
“贾家田庄是个教训,我知道你们在卖肥售肥的过程中,最有可能接触到田庄的劳工,说你们是照妖镜,一点都不为过。”
雷照自诩为李元惜肚里的蛔虫,李元惜讲这话的意思,他顷刻就能理解过来,不仅与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且正好在丫头面前耍一把威风。
“大人,俺说了,俺雷照是个千里挑一的好人,下回给俺遇到贩人的腌臜,俺照管不误。”
“对,我们也照管不误!”青衫们齐声附和,但李元惜不知足,她只要回想到孩子们的模样,就对人贩恨得咬牙切齿,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不仅要管,我们也要立个态度,”她宣布:“从今日起,街道司将明告世人,凡是街道司出产的肥料,绝不外售买入童工的田庄!街道司掌管京城上千街道,只要有人贩入了眼,就送他上开封府!”
“好!”青衫们斗志昂扬,李元惜回头看去,丫头泪眼盈盈,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
那,便是对她的支持和肯定,李元惜心领。
“对了,师爷到底去买什么甜食,怎么这会儿还不回来?”雷照自问,走出药铺去大街上瞭望,没见着人头,不免有些懊恼:“一人一马都跑不快,摆明了不想让俺们早吃上。兄弟们,不等他了,你们都是俺过硬的好兄弟,俺请你们喝酒,吃肉!”
他不知晓,刚刚拨云见日的周天和,又重又被层乌云遮挡。他从未想过,鬼樊楼以一纸诉状给他困扰,其目的并非刻意寻他的麻烦,而是另有深意。
“周师爷,别来无恙啊。”卜卦高人说道,周天和阴沉着脸:“你看过堂审了?”
“李管勾应对地漂亮。再好的手艺人也做不出最真的章子。蛮伢一事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还盯着街道司?”
“周师爷,此言差矣。鬼樊楼与街道司无冤无仇,且又有师爷照顾我们的生意,我们为什么要给你们找麻烦呢?”
“那你是……”
卜卦高人勾起唇角,看似慈祥的微笑后藏着一抹不轻易为人所察觉的诡谲和狡诈:“鬼樊楼只做有益的生意。”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卖糖饼的小贩从开封府外一直跟着他们,他挑着担,步伐沉稳,与他们擦肩而过后,走到前面路口,便把扁担还给另一人,另脱了衣衫还给他。
“你说得没错,卖的东西好,还得卖的人会吆喝,我一声没吆喝,一个饼也没卖成。”他装作懊恼的模样,掏出十几个铜板递给那得意大笑的老伯:“小生愿赌服输,你赢了。”
“后生小子,其实卖饼跟读书一个道理,你书读得再好,不会吆喝,还是入不了那朝堂,做不了官的。”
“老伯教育的是。告辞。”